亿岁殿内,沉默还在继续。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陈宏终于抬起头来,长吁一声笑叹言道:“学生会?呵呵,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事物,这个崔文卿究竟是如何想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听到崔文卿之名,原本正捋须而立的王安石动作微微一僵,问道:“怎么,请愿之事与崔文卿有关?”
“是啊,这次崔文卿还是主谋呐。”话虽如此,陈宏却是笑容依旧,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抓起请愿书临空一扬,言道,“老师你也看看吧。”
未等王安石上前接过请愿书,眼尖的内侍已是快步上前接过奏书递给了王安石。
王安石也不含糊,立即双手展开放在眼前,眯着双目飞速浏览了起来。
看罢之后,王安石面部的肌肉微微有些抽动,胡须也是一颤一颤的,抬起头来合拢奏书同样一叹,苦笑言道:“的确是闻所未闻,看来这应该也是崔文卿的突然奇想了。”
陈宏轻轻颔首,手指轻轻的扣动着桌案案面,加重语气的言道:“既然如此,那老师你对请愿书所言的学生会,持何等意见?”
王安石略微斟酌了一番,言道:“官家,国子监成立学生会一事亘古未有,其成效究竟如何也不能判定,然老臣认为,成立学生会显然是利大于弊,值得尝试一番。”
“哦?”陈宏浓密的剑眉不可避免的为之上翘,显然比较惊讶老师居然持比较肯定的态度,不可琢磨之中,他也不便把自己想要反对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反倒是虚心求教道,“何为利大于弊?还请老师详细告之。”
王安石轻咳一声,从容开口道:“按照崔文卿的说法,学生会乃是太学生们自己的组织,主要负责太学生们的自我管理,自我约束,以及自我服务,同时学生会还要做好太学生们与国子监、朝廷之间的沟通,单从这方面来讲,其作用显然非常明显……”
说到这里,陈宏忍不住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言道:“老师啊,正是因为这一点,朕才觉得特别忧虑,太学生们年纪轻轻,少不更事,心智体力都没有发育成熟,就他们个个十七八岁的年龄,如何能够管理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你想想看,就请愿书中所言,目前加入学生会的足足有上千人,倘若学生会在处理事务中激起什么矛盾,那岂不是引起轩然大波?也不利于朝廷对太学生们的管理。”
王安石微笑言道:“官家你且不要急,请听老臣一言,诚如刚才之话,学生会有利有弊,但还有一点,也是培养国之栋梁的有一手段。就目前科举而言,进士们只要及第之后,一律先安排至弘文馆、秘书监、史馆等地方担任教书、正字之类的清闲官职,为的便是让他们在勘定藏书之余,锻炼自己的学问知识。”
“然就实而论,此举重理论而轻实际,许多校书郎到了三十岁才能守牧一地或执掌一隅,往往到得可堪大用的时候,已是不惑之年。诚然,老来谋国乃是古往今来之习惯,然老臣却以为强国大政历来发于英锐君臣,特别是大齐目前弊端重重,变法障碍险阻多不胜数,正需要少年人的英锐勇气来打破藩篱,故此,微臣倒觉得可设立学生会,锤炼太学生实际能力,也算是为朝廷寻揽英才。”
“若官家担心太学生们年纪轻轻,不善管理之问题,老臣倒觉得可在学生会主席上再设一职,由忠实可靠的朝廷大臣担任,以便拨乱反正,匡正太学生主席团的逾越之举。”
一席话听罢,陈宏久久沉默。
他考虑的出发点乃是太学生们的管理问题,担心学生会的成立更会让这些太学生变得无法无天。
然而王安石显然考虑得更远,更从已是步履维艰的变法大业着眼,提议要为朝廷揽得英锐栋梁。
的确,变法虽然推行了一段时间,但收效甚微,一个方面是来自于谢太后和司马光的阻扰破坏,另一方面,就是变法事业太缺人了,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都缺对变法有着深刻认识,且效忠于变法的英才。
故此,待崔文卿那些奇思妙想,却又对国有益的点子出现,他才得到了王安石的重视支持,因为王安石已是把他视作了将来承担变法的一员大将。
想了想,陈宏忽地又明白了王安石更深层次的意思,笑言道:“老师此举,只怕还是为了再锻炼一下崔文卿吧?”
王安石哈哈一笑,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官家圣明,微臣的确也有这样一个心思,这份奏书既然是崔文卿请愿送来,且他又是成立学生会的具体策划者,那毫无疑问他将来将会在学生会中担任重任,这也是朝廷了解他能力的一个好机会。”
陈宏点点头,笑道:“这么说来,老师对崔文卿的将来已经有了详细安排呢?”
王安石笑叹道:“安排谈不上,臣只是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因为是初步,故而还未向官家禀告,不过今日学生会之事,倒是坚定了臣的想法。”
“哦,那你说给朕仔细听听。”
“好。官家,以臣之间,崔文卿拥有天马行空之思,奇思妙想之见,如范相公所言,此人乃是一个鬼才怪才,这样的人,倘若科举及第之后将其放在了弘文馆、秘书监等地教对藏书典籍,只会是害了他,倒不如直接……”
说着说着,王安石已是转过身去,目光望向了殿内东墙上所悬挂着的巨大地图上,目光灼热的注视着一处。
陈宏微微一愣,连忙起身绕过长案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