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震威略带歉意地说:“这姑娘是不是害羞了?冒失了,冒失了。”
“没事的,林巧很懂事的。”大鲁摆摆手道,“对了,你的伤势都痊愈了吧?”
“没事了,血止住就没事了。”
“你受伤那天,我去了你爷爷家。老爷子真动怒了,任凭一茬一茬人来人往,他既不拦,也不招待,一句话都不说,就坐那抽烟。平时多和蔼可亲的一老人家呐,来人个个都感受到气氛不同寻常。那些个叔叔伯伯们也个个脸色铁青,几个不方便亲自出面的叔伯,直接派了儿女在你家坐着。那些来求情的,都没敢开口,寒暄了几句就直接回去了。你爸没在家,就带回来四个字:‘不死不休’。人来人往都是国强在招待,他倒是对谁都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嘿嘿,你哥这个笑面虎,口气可硬了,比你老子还狠,你猜他说什么来着?”
“斩草除根。”任震威早就听说了这件事。
“嘿嘿,我算是对你们一家子都刮目相看了。平时再怎么和风细雨,善良温顺,真遇事儿了,够硬!”
“他们那帮蛀虫,罪有应得。”
“话虽如此,可是这样的蛀虫岂止一两条,能抓的完吗?不止你们资本市场,哪个行业不都是乌烟瘴气的?这样下去,我们的国家能好吗?”似乎配合着忧虑的情绪,大鲁兀自点起一支香烟。
“大鲁哥,你可是既得利益者啊!”任震威调侃道。
“严格来说,你、我,甚至国强,包括大院里的所有兄弟姐妹,哪个不是既得利益者?这是社会现实,我们谁都改变不了。我承认,为了接业务我动用了不少关系,但是我敢保证,我做的每个项目,无论价格还是质量都经得起最严苛的检验。这些项目,我不做也会有别人做,如果任由那些人胡来,你能想象这些工程的质量会做成啥样吗?”大鲁深吸了一口香烟,继续说道,“景德,我们国家恐怕还远远没有发展到能够着力解决利益分配的公平问题。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量遏制见利忘义,尽量把工程项目做好,做出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子孙后代的百年工程。所以,既然我们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既得利益者,那么我们就要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我们的责任是什么?就是要把我们的父母长辈用鲜血换来的祖国,守护好、建设好,确保她健康地发展壮大,确保她不会被那些败类蛀空、蛀毁,确保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之际,我们有能力带头砸开这道既得利益者的高墙,让更多有才干、有理想、肯吃苦的人分享发展的成果,让中华民族里最德才兼备的人们脱颖而出,带领祖国发展前行。”
任震威的眼中渐渐露出精芒,他被大鲁深深地折服了。对这位一直以来用拳头保护自己的兄长,他更多地是感情上的亲近。大概是常常赢棋的原因,任震威从未在内心中敬佩他,甚至对他的经商之路略带鄙夷。类似的话,任国强也说过,可没带给他多少触动,似乎任国强就该说这种话,但是出自大鲁的口中,却深深地震撼了他,他小看了这位立志将世界屋脊尽数踩在脚下的兄长。同时,他感到了惭愧,从小备受呵护的他是多么地自我中心。一直以来以自命清高却不切实际的标准衡量着世界,我行我素,任性妄为,什么都看不起,什么都不在乎,可是自己的责任是什么?难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愤世嫉俗吗?没有责任的崇高那就是沽名钓誉!
大鲁不是一个爱讲大道理的人,他把任震威找来,看来并不只是叙旧。任震威真挚地望着大鲁,等待着下文。
“景德,我问你,改革开放以来,是什么指挥和调动着举国的资源,推动着我国快速发展壮大?”
“是政策。很讽刺,我们改革开放的方向是市场经济,然而推动这项改革的工具却是政策。”
“是的,但是我们成功了。为什么?”
任震威没有说话,显然大鲁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我们有榜样。我们学习美国、日本、德国,甚至韩国、新加坡,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根据他们的经验教训制定政策,指挥和协调着我们的经济发展。”
任震威跟上了大鲁的思路,反问道:“可是我们已经是世界第六大经济体了,用不了十年,我们就能超越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甚至三十年以后,我们很可能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到时候,我们还能参考哪个国家,我们还怎么搞顶层设计?”
“你说得很对,我们最多还有十年的时间。十年后,我们就没有了现成的参考榜样。再依赖所谓的顶层设计是很有风险的。必须通过更市场化的改革,用市场力量来确定资源分配的方向。我们还有最多二十年时间,必须建立起一种资源配置的机制,替代政策,成为经济发展的指挥棒。”
说到这里,任震威已经大致猜到了大鲁的用意,他接话道:“从美国的经验来看,能够高效发挥资源配置作用的当然是资本市场。本质上讲,资本市场就是一种由下而上的决策机制,是一种高效的民智汇总的渠道。”
大鲁激动地一拍大腿,朗声说:“没错,资本市场就是替代政策的指挥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