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奔进门来的沈濯让屋里的两个人一惊。
旋即,罗氏又气又笑地喝道:“都是你父亲惯得你上了天!连带着家里没一个人敢管管你这无法无天的小猢狲!”
又朝外扬声:“管妈妈和芳菲各扣一个月月钱!”
沈濯才不怕,嘻嘻地笑着,给母亲见了礼,又向着目瞪口呆的老嬷嬷点头含笑问好:“嬷嬷好。”
老嬷嬷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况是主仆之分,也只得先行礼:“小小姐好。”
沈濯瞪着好奇的眼睛,依偎在母亲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那老嬷嬷:“舅舅因为甚么不肯给我娶舅母?是因为他欢喜了什么娶不到的人?还是因为有人欺负他?”
这一问,便是罗氏也暂时转移了注意力,皱了眉催:“阿嬷,微微大了,家里的事情都不瞒她的。你快说罢。”
“大爷他……”老嬷嬷吭哧了半天,方才问道:“大小姐还记得当年伺候大爷的乳娘,她家有个小女儿丽娘么?”
咦?原来是痴情少爷恋上薄命丫鬟的戏码?
罗氏也瞬间眉目舒展:“记得的。那丫头打小儿是个美人胚子。怎么?罗思晚就这么点子出息,恋上那丫头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早先不过是少年心性,后来那丽娘嫁人生子,大爷也就放手了。可您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正议着亲,忽然闹着要修道?那次,就是听说:丽娘的男人死了。”
哟,竟痴情到了这个地步么?
沈濯眨了眨眼:“可那丽娘既然嫁人生子,必定是对舅舅没什么意思的罢?这样,舅舅还要强求不成?”
老嬷嬷说到这里就掉了泪:“小小姐,你不懂。大爷根本就不是什么强求,他只是,只是听说丽娘一个人了,他就也要守着……”
这样啊……
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就没什么好诟病的了。
沈濯看了看母亲,跳下了地:“那有什么可烦恼的?丽娘必定年轻,她家一定不肯让她守一辈子。她再嫁时,舅舅不就没事儿了?”
罗氏却皱起了眉头:“可他那次闹腾,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怎么,丽娘还在守寡?”
老嬷嬷哭了起来:“丽娘一心要把她那小儿子养大……她娘家婆家都逼着她改嫁,她是抵死不从……我们可怜的大爷,就这样跟着守……”
人各有志。
这有什么好愁的?
舅舅乐意不就得了?
沈濯觉得这事儿没啥意思:“娘,我肚饿了。我去用晚饭。您呢?”
罗氏叹口气,拍拍她:“我们早就吃过了。你自己去吧。”
吐吐舌头,沈濯一道烟儿似的跑了。
所以她错过了老嬷嬷嚎啕着对罗氏道:“可大爷这样一闹,加上外头忽然传言说您是抱养的,是当年三老爷为了怕纳妾做的假……如今竟没有一个好姑娘肯跟大爷议亲了……”
也错过了罗氏手里的杯子当啷落地碎成了无数片,以及她那一旦遇大事必定心慌的亲娘满面无措的样子。
……
……
翌日,沈信言告病。邱虎告病。沈信美告病。朱闵告病。欧阳堤告病。
沈氏一系的所有姻亲,除了懵懂的沈信行,皆未上朝、上衙。
沈濯在如如院里堆雪人、打雪仗,抱着沈沁在桐香苑里摸雪球、烹雪茶,仿佛外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第三天,罗氏身世有疑的话却突然在沈家长了翅膀一样传得人尽皆知。
沈濯大惊。
这种流言,说不得会杀了罗氏!
听见玲珑报完,尚在煮石居的沈濯掷下手中笔,拔脚就走!
然而还没等她抵达朱碧堂,沈家大门訇然中开:中使来传陛下口谕。
“让沈信言带着他那宝贝女儿,立刻马上跟朕滚进紫宸殿来!”中使拉着细长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模仿不了建明帝的威势。
沈信言满面警惕:“臣奉诏,然臣女年幼胆怯,且近日来身子不适……”
中使笑眯眯地截口:“陛下说了,上回沈小姐去寿春宫,不是带了赐婚的圣旨一起去的?今儿也带着吧。”
赐婚的旨意?
这,这是?!
沈信言张口结舌,愣住了。
“哟!敢情您不知道哇?昨儿下晌刑部接了人喊冤的状子,说您家舅爷啊,**不遂,把人一寡妇给生生掐死了。喊冤的人还说,豫章罗家三房就这么一根独苗儿,所以他们让豫章罗氏欺负惨了。然则您夫人不就是三房的长女么?这一问才知道,敢情您夫人,是抱来的,压根儿就不姓罗……您家这大小姐的出身哪,啧啧啧啧……”
中使绷了半天,还是没绷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
罗家舅爷遭了人命案。
母亲的出身受到质疑。
这就是沈氏苏姓案被陛下摁下之后,那些人的后手?
那未免也来得太快了!
沈濯眯一眯眼,立即转头命人:“去好生请了圣旨来。我一会儿自己捧进宫,还给陛下。”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中使高高地挑起了两条吊梢眉:“诶哟喂!这沈家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胆大包天哪!”
“中使提点得很是。下官深念此情,必定好生谢谢绿春总管。”沈信言皮笑肉不笑。
说事儿没问题,讽刺我闺女不行。
我治不了你,有那治得了你的人!
中使脸色一变,却又硬撑着挤了个笑容出来:“陛下立等着呢,沈大学士和沈小姐就别磨蹭了!”
沈信言和沈濯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