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言足足地睡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午后,他才悠悠醒来。罗氏忙请了张太医来,得了一句:“无妨了,只要肯休养,七天就能如常。”终于放下了心。
忐忑不安的沈恒和韦老夫人也就松了口气,且回去休息。
沈濯却在外头悄悄地拉了张太医要听实话。
张太医叹道:“你爹爹这些年累坏了,心力交瘁。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回来的。时常劝着他多歇着,不要想太多。世上的事,不是他一个人顶得下来的。该推脱推脱,该偷懒偷懒。”
沈濯垂了头不吭声。
张太医看着她,一脸怜惜:“你跟你爹爹没什么两样。你比他还甚。照我说,翼王殿下那门亲事就不差。你聪明,他也不算笨。小两口躲出京去。川蜀又是你爹爹经营多年的。你们去了自己的封地,海阔天空。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沈濯抬起头来瞪他:“张爷爷,您家孙女儿嫁人了没有?用不用我进宫请鱼昭容的谕令,给她也寻个宗亲勋贵人家?!”
张太医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她傻。不来那趟子浑水。敬谢不敏!”连忙跑了
罗氏红着眼圈儿服侍了丈夫沐浴更衣,又悄悄把建明帝下旨赐婚的事情说了,哭道:“……临波公主亲自来了,跟微微两个人谈,连个服侍的人都不肯让在身边。我心里又急又怕,可又不敢吭声。”
沈信言沉默着迟缓了下来。直到饭桌前坐下,停住,问:“微微呢?”
沈濯刚才不知道溜去了哪里,沈信言出声问话,她才又跑了进来:“爹爹!我在这儿呢!”
“去做什么了?”沈信言就似没听妻子提及那道赐婚旨意,噙了微笑,温和地问话,“我睡了这几天,你怕不怕?”
沈濯笑嘻嘻地,看着芳菲等人摆好了碗碟,站在桌边给父亲盛汤夹菜,口中随意道:“不怕呀。张爷爷特意想让爹爹睡的。又不是真的重病昏迷。”
罗氏坐在旁边,拉了拉她。沈濯顺势也坐下,笑着捧腮看着父亲小口小口地慢慢吃饭,就像是漫不经心一般,道:“我刚才去问张爷爷,您这病大约还需要养多久。张爷爷说,一两年吧。”
罗氏一惊。
沈信言呵呵地笑:“医生眼里,就没有好人。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是该歇一阵子。但一两年还是不至于的。”
怜惜地看着小女儿,温声道:“微微放心,爹爹不会为了‘那些事情’耗尽心力。早说了要给你招个上门女婿,爹爹不好生地看他几年,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对我女儿好?”
沈濯红了脸,娇嗔了一声。
罗氏却心慌了起来,抬头看着若无其事的父女两个,欲言又止。
看着沈信言吃完了饭,沈濯伸手扶他:“爹爹,你躺太久了。我扶你走走吧?”
沈信言含笑点点头:“你扶我去外书房坐坐。”
“不行。”这个时候,罗氏怎么可能让他去外头跟北渚先生和隗粲予议事?
沈濯笑着摇头:“不碍的。娘,我跟着。一会儿我再送爹爹回来。”
北渚先生不知道,但家里那位隗粲予隗先生,可是被沈濯整治得没招没招的。
罗氏略略放了心,殷殷嘱咐:“你爹爹身子虚,不要多走路。”
父女两个答应着,携手缓缓行去。
罗氏看了他们的背影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芳菲上前轻声请她去歇息:“陪着大爷熬了这么久,您也躺躺闭会儿眼吧?”
“芳菲,我觉得,我有点儿跟不上他们父女俩了……”罗氏怅然若失。
芳菲有些同情地看着罗氏。
沈信言原本就是个渊博温润的大才子,宦途十几年,已经历练成了一国宰辅坯子。
而罗氏一直就只在后宅打转。
就算她再是豫章罗氏的嫡女,父辈上却并没有什么近枝出仕,又兼自幼便没了亲娘局,她差了沈信言不知道多少。
原本,她儿女双全。
女儿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儿子是她一生的依靠,她的丈夫青云直上,这是最完美的事情。
可是儿子没了。
女儿为了支撑家计,却与她渐行渐远,变成了另一个“儿子”还是一个长大了的“儿子”。
那父女两个,一样的城府深沉、手段高强、言辞如刀。
比较起来,罗氏……
“夫人,您好好的,大爷和小姐心里才有根,这个家才完整。您最近煎熬得太苦了,这可不好。”芳菲柔声劝她。
罗氏觉得闷闷的胸口终于舒服了一些,看着芳菲笑了笑,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痛的腰,回了内室。
……
……
外书房里,沈信言温声细语地对北渚先生和隗粲予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只有一个微微,所以,我绝不会让她委屈着。
“我承认,翼王是个好孩子,厚道,聪明,也善良。我给他当老师,很高兴,也很得意。
“但微微不喜欢。哪怕再好,她不喜欢,我就不会勉强她。这件事,我会去跟陛下好好说。
“两位先生若是不齿沈某这样溺爱女儿,沈某绝不勉强相留。”
隗粲予早就想到了,只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却没说什么。
北渚先生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眉:“孩子们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阮先生。”沈信言嘴角带着柔和的弧度,静静地打断他:“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宝贝,我的性命也比不得她的笑容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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