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高耸,夕阳西坠。
天边似血的残阳,看起来和寻常的黄昏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夕阳之下,那座雄踞汉江北岸的王城,再也难寻昔日的喧嚣。
应该说,此前的半年,是这座城市有史以来最为繁华的时段。那时开京初废了,从旧都转移的所有资源,以及无数卷着细软攀附新朝的新贵,随着大仁国之主李资谦入主此地,给这座被选作王城的城市带来了畸形的繁荣。
那时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诸色人等涌入城池,无数的投机者都想在新朝为自己或为家族谋一个希望。没发迹的想发迹,已经发迹了的,都想保住既得利益。
同样在那时,几乎是从早到黑,一眼望不到头的钱、粮车队从十多座城门鱼贯而入,在充实着李资谦的府库同时,也滋长着他的野心。
尽管在史文恭的离间计实施后,此时全国最大的豪强和其他豪强之间爆发了一次严重的信任危机,甚至在不少地区还发生了刀兵相见的场面。
但正因为李资谦预先准备得十分充分,外加上宋军的身影渐渐露出水面,这些人最终不得不又重新聚集在这座城市,唯这个已经让他们有些害怕的人马首是瞻。
没办法,谁叫南来的宋人更为可怕呢?李资谦固然不是好好先生,起码还能够讨价还价。宋人则是已经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占半岛人口绝对数量的贱民身上,余光也不曾分给他们丝毫。
所以宋军北上的路途中。抵抗得最为激烈的就是他们这些分散于各地的大豪强。当然了。孤注一掷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家大业大之人的风格,所以狙击宋军归狙击宋军,此时放在其他篮子里的鸡蛋(逃到王京城中的地方豪强和他们所能控制的人口),加起来都不下十万,人数快赶上李资谦的基本盘(新军)不说,甚至都快跟登陆的宋军人数持平了。
若是放在平时,这么多不受直接控制的私兵聚集在王京。李资谦要能睡上安稳觉才怪。可是眼下的大环境乃是宋国以泰山压卵之势逼来,所有矛盾都退居成为次要矛盾,故而促使他做出了全盘接受这批溃兵的决定,毕竟大家同坐一条船,船翻了谁都没有好下场。
更何况他还有第二手甚至第三手准备,引入边军便是其中最为得意的妙招。
其实,从前李资谦在边军中,采取的是优中选优的办法,并没有选择广泛撒网。作为一个外戚兼文官。选择这样的做法,主要考虑到动静不大,不会引起当时国主王俣的过度反弹,同样也能通过这个在边军中影响力非常之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有些事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谁能料到拓俊京这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一战而把他李资谦的铺垫赔了个底儿尽。其他就是还有些小鱼小虾。关键时刻也影响不了整支边军的政治取向。
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李资谦还是派出得力之人,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原想在一边看热闹的边军。李资谦所下的血本,最终换来边军六万余人开赴京城,成为他手上除新建京军和豪强联军以外的另一股重要力量。
三管齐下,李资谦心里终于有了些底气。
要知道王京规模虽然不如城基周二万九千七百步的开京,但算起来周长也在两万步以上,凭他现在的实力,从简单的数字上看。至少每一步城墙的距离上,都可以动员十五名守卒防守。
兵力雄厚到这个份上,还是打的防守方大占优势的守城战,他若再没点底气,也不配作个曾在史上留名的野心家了。
当然,李资谦手下也有将领曾提出建议弃守王京,采取当初韩安仁在庆尚道和全罗道使用过的战术,那就是把每一座能够利用起来的城池,都变成宋军前进道路上的屠宰场和伤心地。总有一天,他们会走不下去。
但是李资谦最终否决了这一提议,原因很简单,就是这种仗他的人打不了。韩安仁之所以能够得逞,是学着宋人废除了奴隶身上带了千百年的枷锁,所以才换来奴隶们的死志。他凭甚么要求自己的手下,能像这些得到解放的奴隶般爆发?
此时城中十万从交州道、杨广道、庆尚道逃回的豪强势力,不正是证明了这种战术的不可复制性?连他们这些土著都不愿意和故土一起殉国,何谈指望别人?
更重要的是,对大仁国来说,王京实在丢不得。不说李资谦全部的家底都在这里了,就是即便往北撤退,又能怎么撤?西京被一帮妖人占据,东界、北界又不是自己的铁杆嫡系,若是一个不慎,落到别人的掌控里,死倒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这张老脸可是真没地方摆。
更何况之前,他的老脸已经被宋国那个乳臭未干的元帅给抽肿了。要说一个小儿凭借大宋的国力打垮高丽还没有甚么,但最不可饶恕的是,他居然还班门弄斧使出诡计,让自己堕入歧途。
鬼知道此人有甚么秘法,连自己称王之秘都算准了!而且,大仁国建立以后一南一北两大威胁,竟然也全是此人临走之前给安插下来的!
闹了半晌,他李资谦,大为国的妖人弓奇,保王派韩安仁,三方斗了个你死我活,竟然才发现自己是头上被根看不见的引线所牵引的傀儡,全部按照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算好的路数去走。
不知道成为俘虏的“高丽良心”韩安仁,和西京城里瑟瑟发抖的弓奇会怎么想,反正被人玩弄人与股掌之间的感受,对于久居上位的李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