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觉得,这人说的没错,李元吉确实是不好相与的,自恃身藉天家的福分,从不思,如何修长这福分,最近看来,倒是像是要亲手毁了这福泽的样子。不过,他终归是难缠。饶是李世民现下,拿他也是没有办法。心事的终点处,略生出无可奈何的气愤来,别无它法,只狠咬了一口地瓜。
那厢李世民,不知用他一双慧眼,如何解读的这些七七八八事情,情神里的淡然平静,维持得很是稳当,还是稳稳沿着上一个话题,继续问得细致入微。
于是,便一气问出,这位跋扈少爷,许许多多的非人的作为来,那些个形形色色的坏事,楚楚气人。有钱人家的少爷做坏事,纵观古往今来,原是个正常,便是那大福高禄烧来的匪性。可这位既有钱又有权的少爷,做起坏事来,更是不拘一格,做出五彩麻花,拧拧肠子的坏事来,气得我都要吞不下这喷香的地瓜去。还好自安慰了一会儿,才觉得,恶人自有恶人魔,他也不见得还能欢快几时,没准哪天,喝口凉水一路呛得往生,也是有可能。
李世民微抿了一口茶,却并不似我,形出这好些痛恨的颜色来,后来,那路人,大概是怕言多语失,只是饮了杯茶,润了润舌燥,便匆匆告辞而去。
我对李世民说道,“这位萧大少,是把自己真当成了你家的亲戚了,狐假虎威对吧。”
李世民忽然很认真地问我,“天下如此之大,要想治平,就必定会用人,可是用人这一桩事,真是一桩难事。怎么才能让他们视己于无,始终如一,清洁自廉呢。”
我好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觉得,这真是一项当皇帝需终其一生砥砺修行的事,而且是件大事,这样的大事我又怎么能知道呢?不过,我仍旧欣喜于,我能听懂他的意思,于是向他求证道。,“你是想让他们谦虚自卑啊!”
他说,“那样很难吧。”我摇摇头。否定他。
他微微笑地看着我,我给他说出我的意思,其实并不是个逻辑分明的段落,“只要给他们找一个英明神武,心如明镜的主上。要他们真正的敬畏天威,八成能做到那个,你说的那个视己于无。”
李世民脸上笑意绽开,如水灵灵的一支花,那样好看。他说,“你说的。是要我恩威并行?”
我呆看了他半晌,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们的对话正迢迢跑到了那国之重事上面去了。便重擎起杯。他这个闲闲的动作,做得真是好看,布衣也掩饰不了优严的皇族风范,锦袖翩过,他给我添了遭水。意态幽然道,“还饿吗?”
我舔了舔唇。摇了摇头,自感,是实诚地遭了他的算计了,只拿两根地瓜,就喂饱了我。我甚不满地盯着他,他伸过手来,拉我起来笑道,“那我们去会会萧大少如何。”
我觉得,真是不如何。因为,他不是要赶回长安吗?那个李元吉,肯定是昼夜兼程。末了,咬了咬手指,猛然想到,“你是说李元吉会来这里。”
李世民引目去瞧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含稳了唇角,那丝笑却一直都没有笑破,他道,“黑的成不了白的。”
我有些挠头,“可是,白的能成黑的,这是不是说,事情的本来面目往往容易掩盖。”
他拽回目光,只是盯着我看,我不自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左左右右地踢着一颗小石子,在他长长的目光里,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四周络绎人流也不能将我分神。他在称赞我?“这么想很好,只是你年纪还这么小,这么想未免有些偏激了!”
我心中倏起的是失落吗?他认为我不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还这么小,就心机重重。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虽说是个公主的身子。但说到底,也算出身贫贱,早早领略世情也情有可原。而今,肩上又多了国仇家恨这一荷,算来,再也不能轻巧为人,唯恨不能断然情怨指落,与他泾渭分明。
终是,我还缱有太多太多之于他的不舍。无论,我愿不愿意承认,那也是我的懦弱使然。诚然,我自可以说是天机未予,否则我怎么到现在,还是想不起,那些让人恨痛牙根的家国往事呢。只是,这个天机,却是我自己不肯接受,我只顾着无力渺茫,却始终一直声称着忘记,而不去想起。
他自这哀伤中,将我轻捞慢起,“这样看着我,在想什么?”我发诸肺腑地撒谎,“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感到很受煎熬。”
谈到做错事,他似乎是深有领悟一般,眉目宛如天边新月,动人的语声衬拂着夜色,徐徐散开来,是这样的引人注耳聆听,“有些事,不过是不得不明知是错而为之,只因其中关系重大,牵扯家国天下。就万不能只是不露痕迹,只是一意隐讳而去。”
他情绪由温煦到炽热,也只不过是一瞬息的事,我敢说,他是一个杰出的人,只这么觉得,是比颉利还要杰出的人。但他现在却觉得郁郁不得志,因为未来的新皇,若是按了正理,一定是李建成。这就好比怀才不遇、生不逢时。而若说,那争也是不得已,李建成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自新皇这一路去,就是一条之于李世民的末路,未许他挣扎,未许他退路。若要真正作出一番如许考量,怕是所有人都不愿眼睁睁走上一条,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的死路,而且求生从来都是世间万物的本能。
我怅然失落时,他早已安详合度,磨了磨手中的碧翠扳指,伸出手指,指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