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闻声抬头,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我跳了几下,为了突出了自己。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英气的面孔上已经浮现出笑容。那一瞬过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虽然本就不是晴柔,但现在连草儿也不是了。我是杨赟珂,即使是在现在已经想起一点儿往事中窥寻,我就已经知道,我和他们是敌人。想来,若是再深度探寻下去,一定就什么挥之不去的国仇家恨。从前引为知己和想要去爱的人,都成了不折不扣的仇人。便如面前的暖暖的一杯琼浆玉液,转瞬化为烫手的鸩毒。
很快,我就想清楚一切,我还是不要见他们了,今后都不再见了。然后我不再抬头,开始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只因,我已再无法面对他们。
罗成没能及时追过来,因为那群书生虽说是被唆使而来,动的可是真性情。要怪就只能怪颉利那个混蛋,让这群士子将一颗颗期待报国投效的心,托举到一位只懂闻戈起舞、入阵杀人的将军面前,简直就是让他们来送死。咳,颉利根本是在利用他们。只是可怜了这些书生,还以为是受了他的恩惠,真心实力将他当成一个恩人,他才不是好人,他就是好人堆儿里挑剩下的。我觉得自己是披着一个期待的目光逃走的,落败而颓唐。
我挤出人群时,芙蕖也没有追上来,我回头再次确认,没有。就开始,双手支在腿上,大口地喘气。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然后逃避,只是我逃路的办法不好,总是逃不远。要么是屡屡被他们算计,还好现在甩掉了他们。
我本是蹲在一边喘气的,根本不可能碍着什么人,但却有一双金靴那时进入我眼帘,有点熟悉,联想得恐怖,我抬起头,看见颉利灿烂的笑容。他居然还走过来,甚为体贴地一、二、三下地,给我顺了顺气。“又没有谁真的追你,跑那么快干嘛。”他的心情很好已经很好地传递到声音中,就那么一直顶着灿烂的笑容看着我。
“啊?”我回头。芙蕖仍然没有追上来。我有点明白了,他们就是想让罗成看我一眼,让他耽搁下来找我,进而很自然地耽搁时间。而且我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他的帮凶。
我说,“你这样做太卑鄙了!”
颉利冷笑一声。“高尚者落下的刀,就不会痛了吗,李世民与我一样,杀人如麻,说是帝王,荣登九五之尊。其实不过是鲜血铺就的道路,一寸荣耀一寸血。而且他灭了你族人,这样的血海深仇。你倒忘得痛快。”他一出口便是这些血雨腥风,那些缭绕在半空的字句像一只一只的小刀子在我周身剜行。说真话是一种好品德,但就是难于让人接受。
“是的,我忘了,我都已经忘了。我宁愿一直忘下去。永远也不要再想起来,因为想起来又能如何呢。难道也要故伎重施。也要屠一遍他的族人,双手沾满鲜血,然后回望一下艰辛的复仇路,到处是触目惊心的殷红,而我就能获得愉快,也能起死族人,重归于幸福吗?我诚然不能一笑,泯恩仇,亦不能葬天下为我一人复仇。我只是想回突厥见一见母后,她多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我记得太清楚,她的那个竭力的拥抱。”我语气略转委婉,积攒了几丝温柔,对他说,“不要再害更多的人了,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你的突厥能真正的拥有大唐的臣服吗,反过来,大唐得突厥何用呢。”
这是他不爱听的话。眼眸中的笑意倏然揭去,变得深沉不定。
“够了!”他抓起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神里已全转成疑惑与犀利。可是接下来,他放轻了声音,紧皱的眉目亦打开,和缓得惊人,“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些确实不是你应该想的。我买了个新物件,给你瞧,喜欢不喜欢。”
他拉起我的手,又开始模糊,之前的这段思想的交锋,我无法向他说清,我们之间无法回避的分歧。这一点我其实明白,越是明白越是不甘。
我总是再想,如果我能说通他一点点,事情的变化会不会不一样。有一些道理,不是他不能懂,而是他不愿意懂。道理很明确,证据也很明确,但它们之间隔着一层没有被捅破的窗纸。我总要去捅那窗纸,可是他每次,都会恰到好处地拿下我的手,让我不要侧目那薄得吹弹可破的窗纸。太过努力过后,我已放弃。
不知进深几重的院落里,天落细雪,那一朵朵,一瞬一瞬不间断,来到眼前的细雪,只是稍稍探看了一下窗内的景致,就慌慌转身离开了。它们是怕被禁在这里,再不能自由的飞翔。若是能够选择,哪怕是去死,也是自由的死法会好此。由此可见人如果还有所选择,那就是幸运的。
世界静若一幅丹青,又似乎淡得没有色彩,就只有雪落的声音,轻敲心弦。抬起头,这种静谧,就随着目光延进景深,一层一层的细致,一层一层的展开。
我转身离开窗口,打开房门,走出院子,发现颉利屋中无人。那种几乎是鬼使神差般的感觉,怂恿着我,伸出手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屋中,触到桌面上的釉杯,温暖的感觉回传到指尖,他刚刚离开不久。其实,不知道那怂恿之后,我到底想要做什么,似乎只是离开,却终而无意中看到条案上的信札封泥。一瞬四周模糊,我只看得见那个札封。
原本放在里面的信,已经不知道所踪,但我看得清楚,写上札封的字迹,是李世民的笔迹。这是他写给罗成的信,却落入颉利手中。颉利总是有各种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