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那一见即惊艳的脸,一瞬无声,似乎是索味了一下,才一字字掷地有声,“那你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背叛者。我会给你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你所有的同伴都唾弃你。那个意思大概是爱惜人才,才留下你的意思吧。”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尽管说出如此让人进退维谷的话来,也依旧好看。
我以为李世民并不至于生气,因为他是高高在上,富有四海的秦王,不会为这并未造成伤害的小事而挂怀动怒。所以我跪下来求他,“殿下,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我努力说出,我听过的似是而非的话。我觉得自己就像茫茫沧海里的一叶小舟,命运已交给风浪主宰,又在风浪中聊胜于无地凭添努力。可在我们无力时,唯能以此填补空白时间带来的虚无。
高高在上的秦王,那么遥远,他目光津津地望着我,仿佛我这样做,这样说的事情,一点也不是出自他意料之外。我的悲伤俯贴着大地,如同花香深处,落下的暴风骤雨,拂身拍散花香。
但我仍在说,“殿下,我愿为奴……”归心截住我的下半句话,他拉一起上我,似信语话来,“李世民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话语中,他纷指庆安殿四角,四根极细的轻丝弹出,系住大殿四而角翼。然后,俯下身环住我的腰,陡然自地面,毫无凭借的升起,这显然要比跳墙更有难度。
殿顶破飞时,我们在蓝天下崭露头角。
才露尖尖一角,早有无量数星矢从茫茫无觉处,显形飞流而来。归心旋身之际,无数已经下落的瓦片止了落势。一瞬静止在原地,恰然撞开乱飞的箭镞。再做一次飞崩,再撞一次箭镞,直至粉身碎骨。
我惊怪地瞧着他,他坦然地看着我,说,“草儿莫怕。他们拦不住我们的。”
然后,他抱着我,陡然向更高处升起,一直升到箭镞触不到的高度。那些寒光闪闪的箭镞无可奈何。瞬灰了箭头暗落下去。向上,是它们力所不能及的弱点。
为了能够有杀伤力,他们的包围圈不得不又向外扩散。归心带着我。像一只苍鹰一样向外飞去,就像是要飞到高高的月亮上面去一样。
我忽然发现,月亮之缘有一片飘飞的衣角。定睛时,已分辨得出是一个女子停在半空中。能像这样在半空中停留,一定是传说中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如果再一心一意分辨。风儿轻过月色,月亮隐在云中,像是开在夜中的夜明珠花,唯止无香。她是铃兰,犹如遗世独立的仙女,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曼妙悠长。直立的静姿已然生出舞动的风情来。
她在向归心笑。但那笑使人迷惑。她踏步而出,像玉失了半阙,月亮出一了弯。她还在笑。那笑使人沉醉,像山环青流,鱼翔在清浅夕照的水中。
我有些犯困,困得睁不开眼睛,困得只听到哥哥说。“一切都是你!”
铃兰救了我们出来,她有着比归心更加诡异的身手。如果哥哥有一点怀疑的话。那么铃兰早就会浮出水面,她始终是一个过于高深莫测的女子。
我在草铺上醒来,歪进山洞的阳光暖融融照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哥哥在洞外吹箫,铃兰就在他的不远处拭剑,那个从前爱说的女子背影寂寞孤单。
怎么会变成这样?哥哥说她是李世民豢养的一条狗。从前相爱的人儿竟会用如此不堪的字眼唾弃彼此。
她不让他再回突厥,是为对主人的忠贞;她也不会将他交给李世民,是为对他的挚爱。
她出手即封住归心身上的大穴,转而向我走来,一下子拉住我,她对我说“秦王一直在等你。”这句话她说得情意绵绵,相爱的人总会自他们的爱中看见圆满。
等我?如果秦王知道铃兰,那么他知道一切,知道我,知道颉利,那他是该等我啊。
等我把一切交待清楚。
原来一切的相遇都是事出有因,只因我是归心的妹妹,是与颉利一派,不是偶然的擦肩而过而是一场划谋。它必要比杨花遇夏雨更顺遂,只因划局之人早已出手放倒一切阻拦,务要引人入胜,用的是真人、真景、真事、却无半分真情。
李世民在驿路上等我,他能轻易预料出一切,他的袍子在出破碎的话语来,第一次有什么可以像这样打断他。就连他父皇也因他的功绩敬着他几分。
而在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破失一半的王者尊严,变得清冷幽绝,没有很用力的,他说,“珂儿。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子,徐茂公很多年前对我说过的命中注定的女子就是你。是你在青白湖畔救过我,以现在的面容,多么不可思议。”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蹲下身,在他靴前采下一朵小花,自若地嗅着花香。
他也陪我蹲下身,“珂儿,为了你,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包括颉利。而且我也有把握让他成为我的股肱之臣。”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一直都听不懂。
是的,山野小花也有独特的芳香,见识里似乎没有一段芳香这般细细铭诸五内。四野仍是风吻山巅,云回无际,他握住我的手,脸上映出半日红光,被清和山风一吹,红光滚滚流动起来,尘寰的所有都不在贪图安逸,也都流动起来,不再借助一片风,一星雨。
我被他揽入怀中仍记着那清香,从他的肩头望去落落广野,山合云闭,如果没有风那静止的树是活着的么;如果没有谢,那开着的花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