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跳下床,胡乱穿上鞋子,却又不得不重新穿过一次,因为左脚穿到右脚上,一绊一绊的不好走。如此的磨蹭出去时,当然瞧不见衣福云。我失望地坐在台阶上,不期然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到我的面前,像一只麻雀那样轻快。一瞬我想他是不是一不小心掉下来的,不过,他绝不是掉下来的样子,他好得不得了。
我一步退到台阶以上,却没有退到屋里,因为没有用,他还是会进来。
我认出他是白天的纵马人,也有点明白,他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调开了衣福云。
他很有气势仿佛所有的呼吸都会高高的向上飞升,他的目光像日月一样旋转。
他开始轻轻的说话,但我却怀疑这样的声音,是来自我心头的恚语。但他说得是一点都不沉重的事情,就像是风中荡啊荡,自在开放不受拘束的花。“珂儿,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找了你好久。”
我不知道是我不记得,还是我该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瞧着他,并不付诸情绪。而他却用那种常年熟识亦付良爱的口吻同我讲话,“珂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嘛。”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下来,几乎要转过身去,那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我从未闻到过的花香,是那种不光闻得到,也摸得到的花香。我踮起脚,想要看到他的身后,万方的尘世里到底有什么在隐藏。
他已转过身,风将他的长发吹起,像雾一样缭散不去。他的身体隐在那缭雾中似在微微颤动,我不能确定。
他跃上那墙头,仿佛只是凭空踏出一步,月辉轻轻勾出他的形状。他偏过头,我见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听到夜风轻轻将他的声音传送,清冷中回着一丝丝暖,它古怪得让我留恋。
他的声音那时重复发散出来,说着同上一句一样的话,“珂儿,你离开这里吧,不要再卷到漩涡里来。”
离开,漩涡。我要去到哪里,好像我的每一次落足总有人会以这样那样的办法赶走我。我的心有点难受再然后就有点生气,我讨厌这样不明不白的说话,一件简单的事情好好的说清楚,这样站在墙头算什么,我可不想现在就掉到他的漩涡里,我负气一般退后一步就要闪到房间里。我气的都差点忘记,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我的手触得门边,并未开启听到院门“吱”的一声响,平静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我回头时,心里知道这脚步声是衣福云的。我顿住手,想指给她那个人,却发现衣福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墙头,他们如此近在咫尺却像是一生也走不出那最后一步一样,默默相望。
夜风将他们吹得,像是游离于墙头,浮在空中的灵魂。我没想到跳上去抓刺客的衣福云,会这样的温柔。我看不到她隐在夜色下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忧伤,就像我吃不到烤红薯时的忧伤。
有什么是我始料不及,现料也还不及的,这样我的心有一点点的酸楚,比吃不到地瓜还要难受,难到我还会热衷于这种事情,我有一点奇怪。
就在我以为他们不会说话了,大概是不想说话时,男子忽然说,“福云,原谅我。”
衣福云投在地上的影子流动起来,又慢慢涸止。那男子没有得到回答也并不强求,他点脚之间高高由上向远方飞去,像一只游弋的鹰,多么的不可思议。
我看着他飞得看不见,才咽下口水,转回身回到屋子里喝了口水,我看了他们那么半天,看得口干舌燥,却什么也没有看懂。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觉得实在不能忍住,才问衣福云,“他是谁?”
我想她也许不会回答,她们都是一个样子,什么都不告诉我,总说要我忘记,可他们又都总是来招我,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奇怪,晚上会破天荒的失眠。
她转过迷境深林一样的脸,她从来没有这样复杂过,让我不知从何读起,她那样说给我听,是一个理由吗,她轻轻淡淡说,“是个故人,他从前是您的仆人。”
仆人,我会有那样的仆人,像个王子一样高贵,我觉得这一定是个谎言,不可信,像冬天开花一样的不可信,我朝她撅了撅嘴。
我知道她不想说的事情,总会找到理由与借口来敷衍我。
她给我盖好被子,在窗下立了一会儿就去了。
我在突厥时总见到风雪,那里的春天比冬天还要漫长。像是一个涅??推搡着一片土地前行,他们在那里生活,却并不一定适应,他们想到中原来。他们有什么错。
我抱着被子,啃了啃被角,觉得唐人占了这么大的地盘儿,真的是太可气了,他们太小气,一点也不肯给突厥。只有颉利那个傻子才会想和什么唐人的王爷做朋友。不知不觉想到颉利,大半夜的想他还不如想一只地瓜。但是我止不住还在想他,他那样向我笑,和所有人笑的方法不同,他是起先会生气,然后咬牙切齿,再然后那笑就像是从之前早就藏好了的。给藏了那一下就与世间所有的不一样了,像是草原上胜放的花朵,虽然有那么多的风来吹它,它都不会那么快让它们称心如意,而最后它落下时,我觉得那是它应该落下来。
然后我保持着叨住被子的姿势很久没有变化,我也不明白,我自己没有变化是因为什么变化了。
颉利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像一只地瓜一样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转着眼珠,骨碌碌地瞧着他,觉得照我这种梦法,以后颉利还不得天天出现在我身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