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都已摆好,霍大娘子也来了,她穿着蔷薇缠枝妆花褙子,外面是猩猩红面子的皮斗篷,没戴风帽,露出头上雪白的兔儿卧,那颗猫眼石在晨光中流光溢彩。
看到妹妹穿着官服,踱着四方步走过来,霍大娘子还是没有忍住,用帕子掩着嘴笑了出来。
霍柔风率先跪下,嘴里默默祷念,谁也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直到她山呼万岁,众人也稀里糊涂地跟着她一起喊,两个小丫头一边一个护着霍柔风头上的官帽,可是最后这帽子还是掉了下来,于是又手忙脚乱地给她把官帽重又戴回头上。
除了霍柔风自己,没有人知道,她跪拜的并非是如今龙椅上的那个人,而是这座紫禁城曾经的主人,她的母亲。
这座紫禁城,是母亲自前朝哀帝手里夺来的,最终母亲也是死在紫禁城里。
她不知道母亲的魂魄去了哪里,或许依然留在紫禁城里,冷眼看着那群魑魅魍魉。
拜完紫禁城,众人回到大厅里,霍大娘子和霍柔风冲着上首的两张空荡荡的太师椅跪拜,之后霍大娘子在下首坐了,霍柔风又给姐姐拜年。
霍大娘子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封红递给她,道:“长大一岁,要乖啊。”
霍柔风心头一酸,父亲在世时,每年过年都会说同一句话。
她越长越大了,可是父亲看不到了。
她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故作开心道:“咦,姐,您不是说今年过年不给我压岁钱了吗?”
霍大娘子笑着说道:“不给了不给了,再过几年就真的不给了。”
霍柔风咯咯娇笑,把红包揣到怀里,蹦蹦跳跳地在姐姐身边坐好,道:“过几年我就长大了,您给压岁钱我也不要。”
霍大娘子嗔道:“就你?姐姐才不信,你怕是到了三四十岁也要追着我要压岁钱的。”
这一次大厅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各院的管事们带着自己下面的人,依次进来给霍氏姐妹拜年,绿云和采芹捧出一盘盘封红派下去,又让小厮拿了碎银子和铜钱,到外院派给粗使的丫鬟婆子们。
双井胡同里处处都是欢声笑语,霍大娘子给众人放了假,从初一到初五,轮班在府里当值,在京城有家的回家过年,有亲戚的则去走亲戚,从杭州来的便相约着去逛街打小牌,这是霍家到京城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家都很开心。
这时京城里的各个铺子的掌柜们也已经到齐了,大家进来纷纷给东家拜年,他们和霍家的下人们不同,虽然早就送过年礼,可今天过来,还都给霍柔风带了小玩艺。
掌柜们是没有资格给九爷压岁钱的,小玩艺却无妨。
于是等到掌柜们拜完年去前厅去吃团圆饭时,霍柔风已经收到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
有泥人张最新的泥人,有西洋来的带机括的小鸟,还有潍坊李家的风筝,糖六子家的十二色糖果,甚至还有装在青花瓷缸里的金鱼,装在小笼子里的兔子,其中属云绣坊的女掌柜送的礼物最别致,是一整套的布袋木偶,说是从南边带来的。
霍柔风都不想去吃饭了,若不是采芹告诉她,这是掌柜们一年一度的团圆饭,她这个九爷必须出席,她宁可饿肚子也要把这布袋木偶玩个够。
因此,到了晚上,霍柔风便死活不肯睡觉,让几个丫头拿着布偶在屋子里给她演戏,戏是她根据这些布袋木偶的模样瞎编的。
这些布偶的衣著打扮和常看的戏文不一样,据说是南边的样式,这个南边肯定不会是江南,霍柔风怀疑可能是两广或者福建。
于是她对采芹道:“明天把这些木偶搬到马车上,我去烤肉时也带上。”
她要问问展怀,看看他是不是知道这些布袋木偶的来历。
正在这时,小叶进来,道:“九爷,张轩让人从前院传话进来,说是罗大夫亲自来到大门口报信,说是那孩子找到了,请大娘子和九爷不要挂怀。”
霍柔风唔了一声,心想这个小渊也真够调皮,这么多人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大冷的天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已经冻病了。
她便对小叶道:“去拿些药材,让罗大夫带回去。”
小叶转身正要出去,便被采芹叫住:“大过年的哪有送药材的,九爷,您不如换成补品。”
霍柔风摸摸鼻子,嘟哝一句:“女人事情可真多,烦人。”
然后她挥挥手,对小叶道:“去吧,就换成补品,补什么的都行。”
她那句“女人事情可真多,烦人”还是被采芹听到了,采芹看着九爷倒背着双手,踱着四方步往里屋走去的背影,不由得担心起来,九爷该不会有朝一日真的变成男人了吧。
她又转念一想,若是九爷真的变成男人,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霍家有后了,九爷能娶妻生子,霍老爷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就这么一想,她便掉下泪来,想到这是过年,不能掉眼泪,连忙擦去。
九爷终究还是不能真的变成女人吧,或若是九爷变不成女人,又越长越像男人,以后可怎么办呢?
她自己是快要嫁人的人了,即使现在婚事还没有说成,可看大娘子和九爷的意思,是一定要把她嫁出去的了。
她嫁出去了,九爷怎么办呢?
九爷越来越像个男人,以后嫁给谁?
谁家会娶个男人?
采芹越想越是想不开,便又想哭了。
而霍柔风玩了一天,早就又困又累,她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