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二十七说到那部剧令人印象深刻的神开头,言语中带着怅然;“……我隔壁家的孩子每回看这剧,都要躲在被窝里,再悄悄地探出头来,又怕看,又想看。”
“又怕看,又想看啊。”石飞白想挤兑说,这不就是你目下的心态么。可想了想,还是压下调侃,问了个无趣的问题:“那是部什么剧?”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昭阳宫的正殿前,青二十七笑了笑回答说:“演鬼神妖精的剧咯~”
“那部剧,叫《聊斋》。”正殿里,传出一个苍老的男声,语调平静,却隐隐有被压制的激动。
这是……青二十七像是被《聊斋》里的鬼神妖精使了定身法般,浑身僵直,动也不能动。
石飞白立即挡在她身前,朗朗笑道:“看来,真有鬼神妖精!”
昭阳宫的正殿之中,端坐着一位黑衣的老僧,长眉慈目,瘦骨伶仃。
他盯住殿门口,那个青色的人影被石飞白的身体挡住,看不真切;他没有立即地站起来迎上前,而是如她那般僵直了身体。
又怕看,又想看;又想看,又怕看。
两人的过往,细想来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她现在样貌如何?他想立即见到,可低头时,目光却落在自己枯树般的手背上。
他早从陆聆涛的口中得知她青春如昔;甚至挡在面前的石飞白亦没老多少;看来,真真切切感受到身体衰败的,唯有他自己吧?
被石飞白挡住的青二十七本能地将自己藏得更深。
算起来,他今年该有九十高龄了;放她去过的那时空,九十岁算不得什么,更兀论社会发展到龙小凤所处的阶段,人可以活到两百岁;
但是在目下的这时空里,九十岁的老人,近乎于妖。
他仍是那个一心想要活着的人哪!
青二十七不能忘记,他不但是一心想要活着,而且是一心想要“不死”。
永生,本是人类执着地追求着的愿望。
他还那样执着吗?
突如其来的泪意翻滚,青二十七推了推石飞白。
石飞白回头,满是担忧地看着她,那是在问:你确定你没事吗?
青二十七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不再躲藏。
当那女子从石飞白的身后走出来,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玄一依然忍不住心悸。
她比他们分开之时成熟了些;因为经过了年岁的积淀,反而显得更有韵味。
而他却老了,彻底的老了。
他知道,当年其实到了最后,自己不再是她爱的人;可是现如今,白发红颜的讽刺,更让他觉得她已是他追赶不上的对象了。
“毕再遇。”青二十七叫出了玄一和尚的俗家名字,“好久不见……看来你我真是必然再遇的有缘人。”
她微笑着;那一步一旦跨出,心底的胆怯便被抛之脑后。她勇敢地望着那老僧,从他满脸的皱纹中寻找当年那个人的风采。
她想,这六十年的岁月,石飞白花了二十年来过,她则花了十来年,唯有他,是实打实地活了六十年。
六十年过去,楚乐一和段舞夫妻早已亡故,他们的子孙已传到第四代。
处处留坑的暮成雪也不过多活了三十年。
唯有他一个人,品尝了苍老衰落的全过程;相较他曾经近在咫尺的“永生”机会,这已经不只是讽刺,更可以说是种惩罚了。
她突然有点可怜他。
乍听那已经有几十年没被唤过的本名,玄一几乎不能自己,他颤声唤道:“小糖。”
青二十七笑了,应了一声:“恩,我在。”那也是她多少年都没被唤过的名字。
两人对视许久,百感交集难以言表,但终于放松下来,只剩了久别重逢的一点温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石飞白忍不住“咳咳”两声:“你俩看够了没有啊?当我不存在吗?”
仿佛就是在等他这一句话停止无谓的感慨,青二十七立即连珠炮似地问:
“你在金国住了五六十年,为什么突然回到大宋?”
“离那会儿刚刚好是一个甲子的时间……这叫我不得不多想,因为我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泠’是不是与此有关,否则你又为何要派人找它?”
“对了,‘泠’本来就是你留给陆听寒的,也许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它的秘密。只不过暮成雪将‘泠’藏得太好,以至于你只能顺势而为、借助楚门之力找到它?”
“你还想干什么?你不是早就放弃了?!”
“即便你得到,又能如何?你能忍受披着这皮囊……永生?”
她一句比一句刻薄毒辣,玄一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他的喉底甚至发出了低低的嘶吼。
青二十七的眼神灼灼,这些问题在她心里绕了很久,她等他的回答也等了太久。
应该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玄一枯瘦的身体颤抖起来,长长的白眉不停抖动。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可是谁的心都不平静。
没想到自己真的被当作“不存在”的石飞白,却在这个当口本能感觉到不对,他拉住青二十七往后一步,喝道:“着!”
一把冰凝的薄片如同天女散花,直奔玄一身周的黑暗而去。
“尝闻燕北风雪伤至今未睹水凝霜一日冬严温骤降只手冻人寒冰掌”!
他是暮声寒的师傅,这一把远比暮声寒的出手来得凌厉。
黑暗中隐藏的那人应声而出,但他反应极快,整个人在瞬间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