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殿,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从帷幕后走出,向皇帝赵昰和淑宁长公主赵晨俯身行礼。
“陆聆涛。”赵晨樱唇微张,无声地叫出那个名字,吃惊不已。
“臣在。”陆聆涛保持着谦恭的姿态。
昨夜,他护着这位少年天子连夜赶回京城,还好,在权愈发难之前,将那位一直代替赵昰在京城坐阵的棋子换了出来。
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见过大世面,陆聆涛仍旧是被眼前的两人吓了一跳。
因为太像了!
即便是双胞胎,恐怕也无法像他们那样,连神态、举止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果要说有不同,那就是两人眼神中的为上为尊的气质,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以及,一开口就无法掩饰的谈吐和见识。
当然赵昰一直以来是以熊孩子皇帝著称的,可,昨夜与他的几次对答,陆聆涛却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要么,是赵昰长大了;要么,是赵昰从来就不糊涂。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能掉以轻心。
“楚门的忠心,朕都知道了。陆卿连日辛苦,先退下吧。”赵昰淡淡地道。
为避人耳目,由陆聆涛送赵昰进宫,龙小凤并没有跟来。
他也心疼她赶路辛苦。
他肯定会狠狠地赏她,狠狠地对她好。
但不是马上。
包括对楚门的赏赐也一样,不可能立即就赏赐下去;立即的话,岂非坐实权愈的怀疑?
所以他说“楚门的忠心,朕都知道了,先退下吧”。
做一个为尊为上的人,说难也不难,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
陆聆涛默默地,从他与赵昰进宫的地道,原路退了出去。
赵昰的淡笑凝在唇边。
出盛京回盛京的这一趟冒险,终于告一段落。他也通过这个冒险完成了与这个世界的契合。
这个世界由他所创,而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有些法则他也必须遵从。
比如他要用计才能出京,比如他会依着自己的本性保护忠于他的庆王世孙赵曦。
…………
赵晨怔怔地看着陆聆涛从地道口消失,轻声地问道:“他从这里来去,合适吗?”
赵昰说:“不从这里,又能从哪里?”总不成大摇大摆地从殿门口走出去吧?
赵晨的俏脸沉了下来:“阿昰,你到底……”
她说不下去。
左右再无闲杂人等,她强撑着的一口气散了,瞬间脸上布满泪痕,精致妆容全都化了,沟壑纵横狼狈不堪。
赵昰笑嘻嘻地摇着赵晨的手撒娇:“姐姐,姐姐你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在现代世界,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龙小凤对赵昰来说曾经是“姐姐”的存在,但是渐渐地,他不想她只是“姐姐”了。
所以像现在赵晨这样的,单纯的“姐姐”对他来说已经很遥远。
有个姐姐挺不错的,虽然现在的她哭得像他妹妹。
还好,赵晨并没有哭太久,身为古人的自持让她最大程度地保持了优雅。
“阿昰,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敛容后的赵晨再次问道。
赵昰继续摇她的手:“叫姐姐担心了,姐姐别生气。”
赵晨道:“这不是我担不担心、生不生气的问题。阿昰,你不小了,今时今刻能站在这里,旁人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有多难。”
赵昰停下乱动的手,正色道:“不会了,姐姐,以后不会了。”
这句话,刚才他也对权愈及众臣说过,但是这一次说,他的表情不是谦逊而是坚定。
他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他一定会做到。
赵晨呆呆地望着他,她的弟弟,真的不一样了吗?
“你为什么私自出京?”她再一次问。
“三月初三是上巳日,我和阿曦溜出去看美女了呀。”赵昰满不在乎地说。
赵晨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咬牙念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皇上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皇帝的寝殿里一时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面对姐姐的责问,赵昰笑着点点头:“就是姐姐想的那个意思。”
赵晨几乎不敢相信:“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事。”
“谁说是说着玩的了,朕可没说着玩。”
少年天子清朗的声音不大,可淑宁长公主听着却非常刺耳。
上巳日,亦称女儿节。
这一天,全盛京的女儿家们都会出门踏青,与花斗艳。
可是,身为皇帝竟然如坊间的登徒子般出门猎-艳,这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唐朝杜甫《丽人行》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开篇貌似是写上巳日的盛况,但却结诗于两句“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所以它本质上是首讽刺诗,讽刺的是唐玄宗天宝年间,杨氏兄妹因杨贵妃受宠而骄纵荒淫的生活,当然,更重要的是它曲折地讽刺了昏庸的玄宗皇帝和天宝朝自上而下的腐败。
所以赵晨问“皇上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意即,她家亲爱的弟弟不会真是看上了什么姑娘,并且还要像唐玄宗那样,放纵宠妃及家人祸国殃民吧?
而赵昰回答“朕可没说着玩”,是承认了赵晨的猜测,并且,他特地以“朕”自称,更是表达了不可更改的态度。
赵晨静默无语,脸色已沉了下来。
她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