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当然不会只是那个多嘴多舌的细嗓子。
杀心既动,和尊没有给其他人更多的机会,片刻间,紫山之巅的高台上便倒了一地尸体。
滚烫的鲜血从剑身上滑下,剑冷血热,竟还冒着丝丝烟气。
和尊将剑掷下地,仿佛多拿那带血的剑一时半刻,都污了他清贵的手。
这些人,本是他买来的帮手,既然没用了,自然就该像垃圾一样丢掉。
和尊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没能完成师傅交待的任务,让他有些沮丧。
卓一剑胆子很小,一直以来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现在选择自杀,恐怕是担心落在他手上生不如死。
师傅要的那把剑,难道真不在卓一剑手上?
那么,那柄剑到底在哪里?!
应大有应该会知道!
应大有!
应大有如今还埋在卓一剑的墓地里!
和尊大袖一拂,背上七弦琴,未尝多瞧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眼,转身跃下高台。
转身的瞬间,身后有劲风突至。
和尊低首,一道银色的虚影向足部缠来。
他双足一蹬,身子向空中拔起,那银色的光芒正正从脚底掠过。
他被银色里夹杂的一抹红刺痛了眼。
“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和尊长吟着回过身,“你师傅是青二十七?”
那白衣的女子将“软红十丈”收回腰间,没有直接回答:“你师傅是谁?”
她的目的只是留下和尊,和尊既然留下,她便不再进击。
和尊知道她的来历,可她却对他疑而不知。
和尊亦不答。
在她现身之后,陆聆涛亦从崖下翻回地面,似一只黑色的鹰。
和尊的瞳孔微缩。
“原来……是你们啊。”他说。
冰湖以乐相斗,是因为被青二十七笛声所吸引,被陆聆涛打断之后,他便败兴而归。
修佛要万物不挂于怀,他相信若有缘法,必当重逢,所以没有当时就问青二十七的身份。
他甚至都没想过这两人是为追踪自己而来。
但如今,他要还猜不到他们的目的,那也就太蠢了。
一路行来,和尊并不想直接曝露身份来历,固而暗入卓府劝说、到“人生终点站”买棺材,以及假扮孝子暗中换过棺材,他都经过一番改装。
如果他面对的不是楚门这几个小子,在重重的烟雾弹打出去之后,他不信有人能将他从迷雾中找出。
实际上他之所以放出各种烟雾,主要就是防着楚门的人。
若非他知道楚门的人与他到达黔州不过是前后脚,他们很可能极快地逼他不得不现身直接把卓一剑拎出来严刑拷打岂非快得多?
结果,他最不想碰到的,还是碰到了。
甚至他们直接杀出来叫破一切。
为首还是她,令他产生好奇心的她。
和尊心里波涛汹涌,陆聆涛却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径直附下身查看卓一剑的尸身。
这一回,卓一剑是真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陆聆涛眉头深锁,捡起了被和尊丢下的剑。
据卓一剑说是陈生的、却又被和尊否定的那把剑。
他转过身看和尊。
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和尊的脸。
陆聆涛眉毛一挑,此景此人,他一下就想起来了:和尊正是扮孝子,换走卓一剑棺材的人!
难怪他觉得他脸熟。
“这不是你要找的那把剑,那么,你要找的,是把什么样的剑?”
陆聆涛语气平和地问道,他相信这也是青二十七想问的,否则,她没有必要突然现身拦住和尊。
卓一剑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不见得要声张正义,为他出头报仇。
在种种谜团中,到底谁是正义谁不是,天才晓得。
他不认为她是事事都想管的圣母。
和尊低下头想了一想,他决定说实话:“那把剑,极短,极薄,中间却是镂空的……”
他说得极慢,极慢。
既然他们是冲着卓一剑冲着那把剑来的,他倒是想知道,他们知道这把剑有多少。
虽然是回答陆聆涛的问题,可和尊说话之时,却一直盯着青二十七的脸。
果然,那张脸一点一点地褪去血色,变得比皑皑白雪还要苍白。
“泠!”青二十七终于放下一直以来的自持稳重,颤声问道,“是‘泠’吗?”
陆聆涛从未见过这样的青二十七,他踏前几步,伸手欲扶。
她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忍住心如刀割的痛楚,以尽可能的平静再问和尊:
“你告诉我,可是‘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的‘泠’?”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那个人早就死了,他的剑亦随之消失,可为什么他的剑又出现了?
他的剑回来了,他的人会回来吗?
陆聆涛小意地看她的脸色,心想,又是故人吗?故人之剑?
而和尊则想,她果然知道那把剑!
他知道的都未必有她多。
“和尚不知道那把剑叫什么。师傅只向和尚说了剑的样式。
“师傅还说,此剑舞起之时,急风穿过空隙,十分好听。而用它杀人之时,被杀之人几乎感觉不到痛,只会觉得像是被一片纸刮了一下。”
青二十七惨笑起来:“所以说……就是‘泠’啊。”
她微闭了眼,恍惚中,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在虚空里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