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头人,大事不好。童家发兵攻打我展家堡,距此已不足十里了。”厅中众人正各怀目的七嘴八舌,一个家丁突然闯入大厅,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大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展鹏举愕然半晌,诧异地道:“你把话说清楚,来的是凉月谷果基家、于家还是卧牛岭叶家?”
那家丁气急败坏地顿足道:“四少爷,是童家,童家!公鹅岭的童家啊!”
展伯豪怪叫道:“不可能!中间还隔着一个曹家,童家怎么可能打过来?”一语未了,展伯豪脸色攸变。曹家?曹家现在比展家还要乱,童家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家完了。
有这么快吗?昨天还和曹家的人商量如何应对眼下局面啊,今天此刻,童家已经杀到展家堡城下,难道仅仅一天功夫曹家就陷落了?童家大举出兵,就不怕播州杨家趁机抄他们的后路?
这一刹那,展家众头人脑海中便飞快地闪过很多可怕的设想。展凝儿沉不住气了,她和展伯雄这一房的个人矛盾并不会让她放弃对整个展氏家族的爱与关切。
之前叶小天就对她说过,展家的威胁将自西而来,展家堡西面是曹家,曹家的西面是童家,童家的西面是播州杨家。凝儿一时也未理解叶小天所说的威胁自西而来究竟指的是谁,她把曹家和播州杨家都怀疑到了,反倒是一直隐忍不发的童家被她忽略的最多。
但不管她设想的是哪一家,她都认为这威胁不是短时间内会发生的,可她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刚踏进展家堡,后脚人家就攻了来。展凝儿一握腰间短剑,沉声道:“童家来者不善。马上鸣锣召集土兵,我去西城看看。”
没有人应和,展鹏举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展伯豪咳嗽一声,缓缓地道:“凝儿。你回房服侍母亲去吧,运筹决断有老夫,冲锋陷阵有鹏,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展凝儿呆了一呆,脸色迅速胀红如血。她的目光向展氏同族一一望去,看到的是冷漠、是提防、是不屑一顾。展凝儿的眼中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握紧了剑柄的手无力地垂下。
她默默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去。当凝儿迈步走出大厅的时候,留在她耳畔的是刺耳的争吵声:
“冲锋陷阵有鹏举?九叔,鹏举四弟还年轻,家族里比他年长稳重又擅武勇的大有人在。您可不能因为他是您的亲侄儿,就把他捧在前头啊,展家如今这个局面,他撑得起来?”
“伯豪,什么叫运筹决断有你?展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家作主了?我展伯飞的岁数足足比你大了一轮,你当我已经死了不成?”
“呵呵,老二。就你那病秧秧的身子,还能做什么?我这也是希望二哥你多活几年,才想多背负些责任嘛。就咱们展家现在这状况。难道当家作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展大嫂尖声叫道:“我们当家的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商量起谁来当家作主了?我告诉你们,妄想!就算我们当家的死了,他还有儿子,他还有我这个掌印夫人,展家轮不到旁人指手划脚!”
展凝儿已经出了门,正沿着门廊缓缓而行,厅中激烈的争吵不时传入她的耳中,凝儿听到他们大军临境、死到临头。居然还在为了权势你争我夺,不禁满腔悲怆。
展凝儿不期然地想起了外公安老爷子曾对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她曾求助于外公。想籍由外公说服她固执的母亲,一起搬到安家。当时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展家目前的情形。
面对凝儿的忧心忡忡。外公不以为然:“一个人缺衣少食身体羸弱,会生病。一个人锦衣玉食脑满肠肥,同样要生病。生病不是坏事,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在提醒他。
熬过这场病,改掉不良的习惯,那就能健康长寿。熬过了这场病,陋习不改,依然故我,至少在生病的过程中,他也得停止那些严重伤害身体的恶习,让他不堪重负的身体得以喘息之机。”
心中懵懂的凝儿问道:“如果这病太重,撑不过去呢?”
土司王如此回答:“撑不过去,那就是天要收他,人力难以胜天啊。如果到了这一步,就算他谨小慎微苟延残喘,就能继续活下去?大限一至谁难逃,就像铜仁府的张胖子,来个猝死很好玩么?”
“外公,人家实在不太懂你的话。母亲很执拗,展家那么对待她,她也无怨无悔。凝儿又劝不动她,外公能否给她写封信,劝她回来住段时间,散散心呢?”
“呵呵,你母亲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坚持和在乎的东西,她也有。你说她是固执也好、愚昧也罢,但是在她眼里,你所坚持、在乎的东西,才是她不屑一顾的。孰是孰非,哪儿说得清呢?”
安老爷子负起了双手,慢腾腾地踱开了去:“这个地方、这里的家族,很多都已存在了上千年。千余年来,每隔百余年,总要折腾折腾,生上一场大病,病愈了,它就活得更精神。从洪武、永乐到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又大病一场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再度回想起安老爷子的这番话,曾经懵懂的展凝儿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了外公的意思:小到一个人、一个家族,大到一方势力、一个国家,经过长期的苦难或长期的安定之后,积累下来的弊病和问题就会促使它“生病”,这是一个自我清洗、调整的过程。
这个“身体”撑得过去,它才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