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升把这桩事前后都仔细想过,每次都忍不住感叹,能掌握好这样的分寸,这徐州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从前可能是那都察院的御史王友山,现在可能另有其人,或许这就是那王友山当年定下的自保之道。
而且这高明的人物还知道让把几个年轻气盛之辈推到前台,这等年轻莽撞的武夫只知道一时的风光快活,却没想到闯下滔天大祸之后,自家也要担着罪责,想必这赵进就是那被推到前台的人物。
崔太监听人说得多了,这次来前又仔细打听了一番,倒是不再以为赵进是被人推到前台的,而是猜测这赵进搞不好另有其人,或许是个年纪四十多岁的老道人物。
可亲眼看到这个高大沉静的年轻人之后,崔太监的所有猜测和推断都是烟消云散,尽管对方只是站起说了一句话,并没有别的言语动作,可那份沉凝气度却不是假的,崔文升从小到大,当差近四十年,在大内也曾身居高位要职,见过多少人物,自然能看出这只有久居人上,令出法随才能养成的威势气度,隐约间身上还有肃重杀气,更是让人凛然不已。
尽管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尽管身上穿着的不过中人之家的服饰,可崔太监立刻就知道,对方的确就是能在徐州做主发令的首领,看来赵进不是幌子,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徐州枭雄。
崔文升眯了下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面前这人二十岁出头,可崔太监恍惚间觉得对方是四十余岁的年纪,没有岁月的沉淀和积累,有些气质仪态根本就不会有。
到这个时候,崔文升才定神打量对面的五个年轻人,当中的是赵进,在他左边是位胖大沉稳的年轻人,这人也是稳重淡然,身上也带着中年人才有的沉静,不过他这种早熟很自然,少见但不稀罕,而不像赵进那种的古怪,在赵进右手边则是一名年轻士子,看着丰神俊朗,很是出挑的人物,崔太监也能猜到这是何人,心想这等读圣贤书的俊杰人物,居然从贼,实在可惜了。
在左首第二位则是那个先前反问的年轻人,颇为剽悍的样子,崔文升虽然不屑,却觉得有几分熟悉,京师东厂和锦衣卫里,那些刚出头的年轻人,为上进和好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很多都是这个样子,至于赵进右边第二位的那个矮个年轻人,也有和年龄不符的气质,让崔太监觉得有趣的是,这位做派倒是和厂卫以及顺天府里那些老练的管事头目相似,低调周密..
确认了面前的年轻人是赵进,那么其他年轻人想必就是小八义了,想起先前自家的种种做派,崔太监一时间也有些羞刀难入鞘,不过这崔文升应对的倒也从容,当即干笑了两声说道:“还真是出人意料。”
说完这句,就在预备好的座位上坐下,屋中桌椅布置也是古怪,按说这招安对谈,理应将朝廷派来的使者安排在上座,可这屋子里却摆着一张长桌,双方相对而坐,亏得是座位一般高矮,若是高度不一样,崔太监少不得又要发作,觉得对方摆出公堂审案的架势,对朝廷来人是大大的侮辱。
“崔公公请坐,我这里一切简单,没什么招待,还请崔公公见谅。”赵进客气的说了句。
“还真是简单的很,咱家都以为这是慢待了。”崔文升怒火未消,语带讥刺的回答,他能看到对方有几人在皱眉头,既然肯谈,那么让对方心浮气躁一点也不是坏事,但让崔文升失望的是,赵进没有被这话影响。
赵进没有任何虚文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自从王家叔父被抓,咱们彼此耽误了太多工夫,还是尽快进入正题的好,我徐州百姓激于义愤,拦阻漕运鸣冤,想让朝廷知道几件事,一个是王家叔父是被冤屈的,请朝廷诸公体察冤情,尽快放人出狱,这个朝廷已经做到了。”
大内和地方上沉浮多年,经历过风风雨雨,崔太监向来自认涵养和城府都不差,可听对方自然无比的讲这些话,还是忍不住心中怒气,你们是徐州的乱臣贼子,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一个徐州知州才不过从五品,而你们只是无品无级的小民百姓,怎么就把自己和朝廷放在平等的地位上,而且面前这年轻人说这些的时候,并无一丝嚣张跋扈的神情,满脸自若,好像理应如此,这让崔太监更是怒火中烧。
“王友山已经被放出来了,人已经到了徐州,这难道还不够吗?怎么运河还在断着?”崔文升冷笑着反问说道。
“这次百姓们聚众鸣冤,不仅仅是王家叔父的冤情,也有朝廷几次妄动刀兵,徐州以及周边各处惊扰不安,民不聊生的缘故,所以希望朝廷从今以后,在徐州、淮安府、凤阳府的宿州,山东单县、鱼台、滕县、峄县、郯城,河南归德府,以及山东、河南、南直隶三省交界之处方圆五十里,不要妄动刀兵,不要乱收苛捐杂税..”
“..你们..你们这是想让朝廷割地吗?”太监崔文升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满脸都是激动神情。
他注意到屋中坐着的几人,赵进神色如常,那胖大稳重的年轻人则是淡然安坐,而那位先前反问的剽悍青壮嘴角挂着冷笑,坐在赵进右首的那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士子脸上则是颇为古怪,似乎尴尬和苦笑兼而有之,至于那个右首第二位的矮个子,则是盯着崔文升看,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
“你们可知道,本朝以两宋为鉴,绝不和议,誓不割地,你们不过取得小胜就如此猖狂,真想要和朝廷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