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红斑,让他恍惚当中想起了过往的那些回忆。在数十年前,在那个纷乱不休的战国时代,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知道参与过多少大战,见证过多少比这更加惨烈的景象。
他杀过人,也见过别人被杀,在一次次的厮杀当中,他看淡了生死,也知道人的性命不过是风中的浮萍而已,随时就会飘散到空中,就连信长公那样的英雄,不也是突然就被狠狠一击带离了人世吗?
在那时候,依靠着勇武和血性,他立下了军功,也终于成为了一个藩的藩主,成为了天下有数的上层人物之一。他原本以为,有了三代将军的治世,有了神君在天之灵的庇佑,天下终于可以得到一个安稳,而他的子孙也可以安享他用性命换来的一切,和平地生活下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终于可以在安稳平和当中走完,在亲人和子孙的哭声当中离开人世,也成为被他们世世代代敬仰的初代藩主。
可是当大汉大军打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最后的一点点希望也失去了,他辛苦得来的领地和家业,天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稳,都已经被这场风暴吞噬殆尽,他的子孙能不能躲过这样一场风暴?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仇恨抑制不住地再度蹿上了心头,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拿起刀来就想要往前冲,可是就在这时,浑身的酸痛却让他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终究还是老了,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样子了。
而就在他的视线下,重重黑影也向他们这里覆压了过来,他模模糊糊地看着这些人,虽然雨中看得不大真切,但是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敌军,将把他置于死地。
他没有逃跑,也没有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敌军向这边涌过来,然后将自己这几个人团团包围。
如果使用弓箭或者火枪的话,他们肯定无法生还,但是出奇的是,这些敌军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围住了他们。接着,厚重的阵势当中露出了一些空隙,几个骑着马的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水野胜成的视线当中。
这几匹马慢慢前行,最后来到相距他只有一丈多远的地方时终于停了下来,而为首的一个人,却是立花宗茂本人。
雨仍旧在下着,立花宗茂骑在马上,俯视着已经疲惫不堪,只能拄着刀站在自己面前的水野胜成。他看着水野胜成已经花白的胡须和头发,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模样,就好像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样。
他也老了啊。立花宗茂在心里叹息。
年轻的时候,水野胜成脾气暴躁血气方刚,因为擅自杀死了向父亲水野忠重报告自己劣迹的部下,而不得不从父亲及德川家的领地当中逃亡,一路辗转流离来到了京都,然后参加到了织田信长的军队当中,并且以武勇而渐渐地在织田军中崭露头角。
在丰臣秀吉取代了织田信长之后,他继续为丰臣秀吉效劳,最后被他派到了九州作战,而就在这些战事当中,他也为立花宗茂所熟知和欣赏。当时立花宗茂想要招徕他作为部下,可是他却没有同意,再度离开了九州。
他最后一路辗转,重新回到了德川家康的麾下,并且和已经十五年不见的父亲重新和好,在父亲死后继承了水野家家督之位,并且被德川家康不计前嫌,赠与了福山藩十万石领地,成为高级的谱代大名。
那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场景下重新见面。
命运的跌宕起伏,又有几个人能够参透呢?大家无非都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而已。
“水野,投降吧。”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一样,居高临下的立花宗茂突然开口了,“再抵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为德川家尽忠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了。”
水野胜成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冷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在与水将头发粘起来的样子下显得格外诡异。
“你不必为大汉效力,投降之后接受监禁就行了。我可以饶恕你的性命,只要你接下来安分呆在这里就可以了。”立花宗茂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已经知道他将怎么回答了一样,“水野,别再固执了。”
“哈哈……哈哈……”水野胜成突然大笑了起来,“饶恕?你……你也配用这个词吗?你不过是汉寇手中的一个小卒一个走狗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谈饶恕我?你在汉寇面前摇尾乞怜,转头过来又跟我摆出这样的嘴脸,难道不是可笑吗?”
一听到他如此侮辱自己的主君,立花宗茂身边的几个亲信都勃然大怒,拿起刀来就想要给去了结这个老东西,但是立花宗茂却没有任何怒意,只是挥手制止了对方。
“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就算逞强又有什么用?我当年逞强去对抗德川家康,结果我得到了什么结果?颠沛流离十几年,最后只能跟他们摇尾乞怜……是啊,要说摇尾乞怜,我那时候就已经做了,又何必在乎再做一次?”他也微微苦笑了起来,“就连你,不也是身不由己?你奋不顾身……又有什么用?幕府可从派过一兵一卒来帮助你?”
“若不是你们投靠汉寇,反逆幕府,幕府又怎么可能落到如今的窘境?汉寇再怎么凶恶,毕竟是外来的猛兽,而你们却是日本内的毒虫!你们为了一己私利投靠汉寇,帮着他们来讨伐幕府,你们又有什么颜面立于天地之下!”在立花宗茂的注视之下,水野胜成毫无惧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