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佺活了一大把年纪,这次总算能够半圆满地把这件事解决,即便不能将郭英乂绳之以法,他也暂时能忍下这口气。因此,他只是略有些犹豫之后,便当即大喝了一声肃静,继而便高声说道:“此次长安禁卫和鄯州军互殴,皆有不是。如今以兵刃杀伤人者已经自尽伏法,余者自当以军法处置。除却伤重不能立时行刑者,金吾卫士卒一律杖八十,以儆效尤!”
鄯州刺史范承佳亦是见机极快,当即点点头道:“李将军所言极是,当时参与互殴的鄯州军士卒,亦是杖八十,以儆效尤!”
当两边那些轻伤的将卒须臾被人架了过来到中间刑凳上,一声声噼里啪啦的行杖着肉声逐渐响起之后,围观者的议论声渐渐止歇。为了表示公允,鄯州军的军法由禁卒中的军法官代行,而禁卒的军法则是由鄯州军中的军法官代行,此举自是杜绝了作弊枉法,围观者不得不服气。而两边受刑的军汉都甚是硬气,尽管一个个额头冷汗密布身躯颤抖,可愣是一个没有出声的。等到八十杖终于打完之后,一个个人被抬了回去,范承佳这才咳嗽了一声。
“两边既然都受了军法,今后当将此教训铭记在心!来人,去医馆延请大夫诊治,免得耽误了来日的战事和任务!”
听到范承佳竟然画蛇添足吩咐了最后一句,已经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李佺身侧的杜士仪顿时皱了皱眉。这时候,他就只听身后王忠嗣哂然笑了一声。
“当众行军法责罚犯罪士卒,竟然又想用这种举动笼络人心,实在是可笑。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拼杀受地伤,官给诊治也是正理,这是互殴之后行军法的损伤,此前官府请人调治是为了查清楚事情真相,现在还请大夫给他们看,岂不是纵容了这等互殴?这位范大帅想当老好人,却挑错了时候!”
杜士仪扫了一眼围观的军民,从他们的脸上分明看不到感激,更多的是轻蔑和不以为然。他和王忠嗣的想法是一样的,此刻便淡淡地说道:“大约是范大帅觉得,借着郭英乂吃了一个哑巴亏之际,能够为自己获取一些人心,只不过用错了办法。横竖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接下来是李将军和范大帅要去头疼的事,和你我无干。你比我更熟悉鄯州一些,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叙叙别情如何?”
开元十五年末云州一别,算一算两人已经整整六年不见了。王忠嗣见杜士仪待自己亲近熟稔,起初在人前的恭敬自也收了起来,想了想便笑道:“河陇之地,好酒好乐好武,胡姬酒肆那种地方,自是军中士卒最爱。但如今茶叶渐渐流行,无论安西都护府还是吐蕃人都少不了此物,故而鄯州城内也有不少茶摊茶肆茶馆。要清净的地方,我记得城西应该有一处我来过的雅静茶舍,我来带路吧。”
当杜士仪随着王忠嗣踏入那间茶舍的时候,就只见空荡荡的店堂中一个人都没有,端的是雅静。见有两个客人,一个伙计上来轻声询问了一声,要团茶还是散茶,青叶还是嫩芽,随即就到后头去炮制了。而王忠嗣请杜士仪先坐,自己在其对面盘膝趺坐了下来之后,便笑着说道:“听说这都是杜中书的茶经风传开来之后,民间的各种不同烹茶饮茶之法。然河陇之地饮茶时,多半喜欢往其中加上盐、花椒、葱姜等各种各样的作料,因而口味极重。”
原来又是那种让人敬谢不敏的调味茶!
杜士仪登时面露苦色,继而苦笑道:“你也不早说,除了不加调味的清茶,我顶多只喝加蜂蜜的茶。”
“原来杜中书和我的口味竟是一样。”王忠嗣睁大了眼睛,笑容可掬地说,“这里的东主只是一个好茶之人,再加上所卖之茶价格高昂,故而少有人问津,我来过几次,伙计就知道我之所好了,到时候定然奉上烹好的清茶以及新鲜汲取的蜂蜜,随需取用。”
“那就好!”杜士仪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王忠嗣。当年在云州时,王忠嗣方才弱冠,治军带兵全都是头一遭,如今在河西磨砺六年,那种青涩早已经磨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武挺拔的青年将军。端详了好一会儿,他便开口说道:“你我相交于云州复置危难之时,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如今久别重逢,你若是再一口一个杜中书,我日后可不敢再轻易求助于你了。”
杜士仪一任云州长史后转迁代州舍人,如此青云直上,兼且性情又为自己所知,王忠嗣当然乐意与其再亲近一些。因而,他当即从善如流地笑说:“君礼兄有命,我岂敢不从?没想到当年云州一别,如今一晃六年后,君礼兄先是在外独当一面,回朝后又掌知制诰,陛下信赖非凡。相形之下,我在河西就实在是碌碌无为了。”
“你这个信安王和萧相国尽皆器重,牛大帅倚为腹心的军中后起之秀说碌碌无为,岂不是让郭英乂之辈羞死?”
杜士仪这一句打趣,王忠嗣不禁苦笑了起来:“君礼兄有所不知,郭英乂毕竟是昔年郭大帅的季子,长于河陇,如今又在河陇带兵,自然有的是旧部拥护。可先父早年便是因为同僚所忌方才不救战死,我又长在宫中,虽是回到了先父曾经任职的河西故地,但先父旧部当初多与他一起战死,放眼看去既无亲朋故旧,也无人识得我是谁,只知道是陛下养子。就算有功,旁人也会在后头说,都是因为主将看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