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门可罗雀的北城秦王府,成了朝臣和世家抢个不停的香饽饽。
门阶下,开始日日停了一条长龙的马车,都是奉主人命令,携带礼物上门结交的管事和家丁,大部分却带着礼物原封不动地回去了。
王府下人们得了高长史的意思,秦王府一切照旧,绝对不能因秦王立功一事,名声鹊起而生了骄心,正因为在风头上,就该更加的低调沉稳。
不管怎样,下人们个个欢欣不已,欢欣之余,又担心着还在宫中受罚的王妃。
尤其主院中的初夏、珍珠和晴雪三人,加上西院的崔茵萝,自从表哥回了王府,每天就往主屋跑问嫂子什么时候回来,问完为什么,还有第二个为什么,赶都赶不走,得知要在宫里关上三个月,更是吵着嚷着想要进宫看。
晌午过后,崔茵萝估摸着表哥散了衙,回了王府,带着何嬷嬷,从小西院溜去了主院。
刚进天井,崔茵萝透过窗棂,看见表哥在书房的案后办公,正要进去,高长史从里面出来,撞了个正着。
高长史知道表小姐又是来打听王妃的事儿,关上门,匆匆上前:“表小姐,三爷近些日子忙,近几天还在准备皇后补办寿宴的事,您就别凑热闹了。”
崔茵萝见高长史拦在书房门口,嘟嘟嘴儿,也就嘀咕两声,转身走了。
刚一出了主院,崔茵萝正准备撇下何嬷嬷,朝家中侧门走去,还没拐转身,却见一个半生不熟的年轻少女手里端着茶盘,盘子上沏着一壶不揭盖就知道热乎乎的香茶,正从对面走来,好像准备进主院去。
少女清清秀秀,双颊不知道是被风吹还是怎么,红粉扑扑,扎两根未出阁的小辫,蓝色小袄配绿萝棉裙,一边走,一边很小声地哼着悠扬的小曲儿,是外地的小调子,不得不说,清清脆脆,有几分风味,还挺吸引人。
“咦,这是咱们家里的丫鬟吗?”崔茵萝问。
何嬷嬷一瞧,道:“表小姐,是秦王这次从晏阳带回来的,听闻是戴罪立功、救了秦王和王妃的那个灾民头头吕八的妹子,名唤七儿。听施大人说,王妃将她带回来,本说是想给她找个好下家,但一回来就进宫禁足了,没来得及,这女孩暂时也就先寄住在秦王府,等王妃回来安排。”
哦,崔茵萝点点头,记起来了。
难怪说有些眼熟,前几天总看见这女孩进主院奉茶,当时没在意。
原来不是个丫鬟啊。不是丫鬟,做什么丫鬟的事儿啊,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呗,到处显眼就算了,还非要在主院进进出出,是想显眼给谁看啊。
崔茵萝背着手,大摇大摆走过去,吕七儿见一个胖墩墩的粉嫩女童站在眼前,挡了去路,眉头一皱,再见她穿着富贵,后面还跟着个嬷嬷,顿时明白了,估计是秦王那名自幼养在身边的小表妹,马上福了一福:“表小姐。”
“不是说是外地来的乡下人么?”崔茵萝望一眼何嬷嬷,“才来这么短的日子,规矩和京城的口音倒是学得不赖啊,一下子就跟邺京本地的差不多了。”
吕七儿一愣,这表小姐好像对自己没抱什么善意,不过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娃娃又能怎样……兴许该是自己多心了吧,只纤声道:“托王爷的福,将七儿带来了这么好的地方,七儿才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崔茵萝咂嘴,不是很喜欢她的话:“听说是我王妃嫂嫂要带你回来的啊,王爷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就光只托王爷的福,不托王妃的福呢?敢情王妃这会儿不在府上,你只用巴结王爷就好了?还是说反正已经来了京城,就过河拆桥,不记得真正的大恩人了?”
这,这胖丫头,看起来肉墩墩,哪里料到心倒是不钝。吕七儿忙道:“七儿一时嘴巴快,漏了王妃!表小姐提醒的是,七儿是托王爷和王妃的福。”
见她没说话了,吕七儿也懒得跟她周旋,端着茶盘,准备绕过去,继续朝主院走去。
“诶诶诶!你去哪!”崔茵萝明知故问。
吕七儿一滞,只好停下脚步:“七儿沏了壶上好的普洱,听说王爷回来了,给他端去。”
崔茵萝手一挥,何嬷嬷会意,将吕七儿手上的普洱拿了过来。
“这——怎么了?”吕七儿一讶,想要夺回来,又不敢。
崔茵萝奶声奶气地吩咐:“你没瞧见我都没能进去吗?我都见不到表哥,就你还想?高长史说了,表哥最近公务忙,在书房办公时,旁人不能打扰,你今后再不准进主院端茶送水了,哦对,在我嫂子回来之前,你最好连门都不要出了,瞧你刚,都唱走调了,真难听!表哥办公时听到这种噪音,怎么安心啊。走吧走吧,这茶——我勉为其难给你喝了。”
吕七儿受了奚落,心中郁闷,只得道:“是,表小姐,七儿再不唱了。”说着满含不甘地转身,低头离开了。
崔茵萝打发了吕七儿,叫何嬷嬷先回西院,拐了个弯,来到了王府的侧门。
“下去吧!”崔茵萝命令。
看守侧门的小厮哪里能不遵,退了下去。
崔茵萝扒开门闩,悄悄出去。
侧门外的树背后,一缕宝蓝袍角露出来。
崔茵萝脸上刚才的颐指气使一扫而空:“出来吧。”
身着宝蓝色锦绣棉袍的小少年从树身后现了身,身上还垮着个针脚细密,质地精致的书袋,被书本和笔墨塞得满满,一看就是刚从学院下了课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