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不晓得此刻是身在黄泉、亦或还在人间。
她在奈何桥前举目四顾,只觉得身边要么便是万仞高山,要么还是深渊重重,前路与归程两相漫漫,唯有云雾弥漫间孟婆的身影还时隐时现。
那一盏碧绿的茶汤似是带了无限的魅惑,只想着要飞入叶蓁蓁的手上,叶蓁蓁吓得甩着手回头便跑,却不小心一脚踩空,似是落进泥沼中无法自拔。
远远的,似有寺间木鱼与钟磬之声响起,其间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颂经声,让叶蓁蓁心间一凝。那盏在叶蓁蓁面前飘拂的孟婆汤却是一滞,碧绿如汤水好似更清浅了一些,却再也没了空灵之力,无力追逐奔跑着的叶蓁蓁。
叶蓁蓁精神一振,她恍然记起此刻自己应该身在寺庙之间,不觉暗暗和上那隐隐约约的颂经声,大声念了出来。
经文到处,邪魅与心魔尽退,叶蓁蓁只觉得豁然开朗。她耳畔轰然一声巨响,云雾霎时间散去,那万仞高山也消失不见,叶蓁蓁顺着钟磬的声音苦苦寻觅,好似瞧见了大相国寺巍峨的山门。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身子便在山门前渐渐软殆下去。
“醒了醒了,郡主醒了”,绘绮在叶蓁蓁额头重新换了块浸水的冷帕子,瞧得叶蓁蓁手指微动,喜不自胜地唤着绣纨:“快去再请太医,便说郡主醒了。”
绣纨一夜未眠,此刻刚趴在床打了个盹儿,听得绘绮的呼唤简直要喜极而泣。她一骨碌爬起来,头发也来不及理顺便往外跑去,口口声声唤着太医,再没有一丝平日的骄纵与矜持。
叶蓁蓁昨夜一宿高烧不退,只是昏迷不醒,脸上烧得绯红一片。两个丫头吓得不轻,赶紧将消息报到德妃面前。德妃打量着叶蓁蓁前几日根本没有大碍,只认做她一计不成又起幺蛾,晾了半天才皱着眉头叫锦绫寻太医去瞧瞧。
锦绫带着太医过来时,陶灼华与何子岚早是重新披衣起床,也有些无措地立在叶蓁蓁房里,不晓得对方何以病势汹汹,正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原是晚间菖蒲值夜,听得叶蓁蓁房里只是动静不断,两个丫头走马灯一般出来打水,浸冷帕子,替叶蓁蓁更换被汗水打湿的小衣,其间还夹杂着断断续续压抑的哭音,将她吓了一跳。
菖蒲趁着绘绮再次出来打凉水,悄悄扯着她的袖子问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两个瞧着一幅惊悚胆怯的样子?”
绘绮见问,眼里汪着些泪,滴滴答答便流了下来。
两个丫头都晓得随着叶蓁蓁出了叶家,那府里便是再回不去。若叶蓁蓁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连长春宫都待不住,更是无路可去。因此这断不了的哭泣一半为着叶蓁蓁担忧,更有多半到是为着自己的后路发愁。
她悄悄指一指里头,冲菖蒲说道:“我们郡主烧得厉害,浑身火炭一般,我们姐妹两个委实害怕。方才也曾经禀报了德妃娘娘,可是到这个时节太医也没过来,正是不晓得该如何自处。”
说到此处,绘绮也是急病乱求医,她向菖蒲微一屈膝,央告道:“姐姐,妹子便请您帮个忙,求一求六公主与灼华郡主,替我们郡主催一催太医,您的大恩做妹子的都会记在心上。”
菖蒲眼见两个丫头这般做派装不得假,只怕同在一个院中住着,真出了事情无法担待。她就着撩起的帘子望了叶蓁蓁一眼,立时便就晓得轻重,慌忙说与小环,叫她去请何子岚起身。自己也悄悄回到房里,将方才那一幕说与陶灼华。
绘绮与绣纨两个丫头随了叶蓁蓁多年,也是经受过风浪的人。若不是走投无路,不至向陶灼华与何子岚求救,更不至在山寺间大失仪态公然啼哭。
陶灼华本是已经换了寝衣,此刻听得心间一凛,立时便从床架上子拿了件厚实些的墨绿色缂丝暗纹长袄披在身上,吩咐菖蒲道:“我带着茯苓过去瞧瞧,你去求见锦绫或是绮罗两位姑娘,叫她们好歹也请太医过来瞧一瞧。”
菖蒲走至门口,刚好遇到锦绫与太医同至,慌忙往里指了指,冲锦绫做个了千真万确的表情。锦绫瞧得一肃,立时便催着太医加快了脚步。
此刻叶蓁蓁的床幔被铜制如意钩高高挽起,锦绫一眼便瞥见她头发都成了缕,散乱地铺沉于铺席之上。身子蜷缩在藏蓝洒金菊纹的锦被里头,额头上搭着冷帕子,汗珠涔涔直下,一张脸依旧烧得红霞漫天。
锦绫见识多广,一见叶蓁蓁那幅气息奄奄的样子便吓了一跳,守着两个丫头不敢说出叶蓁蓁瞧着不好的样子,一面请太医赶紧诊脉,一面又麻烦陶灼华在此稍稍照应,她立时便回去向德妃实话实说,请她过去瞧瞧。
想是那一惊一吓带出来的风波还未完全消退,德妃明知叶蓁蓁此刻心病大于身疾,也生怕自己带出来的人有个好歹,便就忙忙扶了绮罗的手过去隔壁。
她在叶蓁蓁榻前弯下腰去,一瞧叶蓁蓁那幅混沌的模样便吃了一惊。再拿手探探她的鼻翼,只觉得出气到比进气少,惊觉这女娃儿只怕是凶多吉少。
绘绮与绣纨一见来了正主儿,一晚上的担惊受怕终于寻到了地方宣泄。两个人泪涌如泉,跪在德妃娘娘面前哀哀苦求,请德妃娘娘往京中送信。一则请谢贵妃寻个好些的太医,再则也好叫叶家知晓郡主此刻正在受罪。
德妃一听这两个丫头的荒唐主意便气不打一处来。叶蓁蓁便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也没那么大的脸面。深夜命人快马加鞭往京中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