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老者语带沧桑,脸上一道道刀刻斧裁的伤痕似是划在何子身上。
再不忍直视,何子语声哽咽,心中似是漫过无言的悲哀。他拱手抱拳,向严五微微示意道:“老丈,我今日不为你的豆腐而来,只是想寻一位故人和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眷,敢问有位高嬷嬷如今可是在您府上?”
闻得高嬷嬷的名字,脸上不显山露水的严五终于身子一震,他有些痴痴地望着何子,透过眼前的少年似乎望见了自己盼望已久的亲人。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正是正是,不晓得公子您是哪一位?您要寻的亲眷又是姓甚名谁?”
那与许家人相似的眉眼、与昔年的许大学士相近的儒雅,与嫡亲的兄长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秀眉凤目,都令严五激动到无以复加。
面前的少年郎究竟是谁,严五心间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他殷切地盯着何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言传的惶恐,生怕对方说出的答案令自己失望。
何子将手笼在袖中,冲对方粲然一笑,皎若霁月清风。
他安静地声音犹如外头飞旋的雪花,还带着些碎芒芒影子般的虚幻,轻飘飘说道:“我姓何,想要寻找的亲眷姓许,严掌柜您大约听说过。”
“听说过听说过”,严五忙不迭地点头,将手往腰间系的围裙上一擦,混浊的双目中有几点热泪涔涔而下,就势落进深色的衣襟上,留下一小片浓重的湿渍。
他手忙脚乱往里做个请的手势,热切地迎了何子岱进门,再将搭在肩头的毛巾胡乱一抹窗边的木椅,要何子在窗边落坐。
严五自己却急急忙忙地走到外头,将立在窗边的门板一扇扇阖上,再将豆腐坊的木门一关,不大的铺子里便只余了他与何子岑两个。
磨盘上有新鲜黄豆的香气,一旁的大锅里熬得浓浓的豆腐汁香氤氲在不大的店铺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静谧的有些令人压抑。
“老丈,敢问高嬷嬷如今人在何处?”不大习惯与严五这样四目相对,那声叔祖绕在口边只是唤不出,何子艰难地开口,想寻着高嬷嬷一同说话。
严五却是目含热切,痴痴地望着何子,任凭脸上的泪水肆虐而下。他扑通往地上一跪,口中轻声唤了句七皇子,便哭得哽咽难言。
何子喉头亦是一阵一阵的酸涩,不知不觉间便有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他忙扶了严五起身,切切说道:“既然都是一家人,您何必行此大礼。”
严五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此时才顾得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何子。一行看着一行便有热泪重新流了出来,他拿袖子胡乱一抹,喃南说道:“像,真像,殿下跟你嫡亲的外祖简直一个模样。”
自己只是个养在外头的庶子,严五身上虽然流着许大学士的血,可是许家那一门七进士、三代同为官的盛况于他却是遥不可及。
言五对许馨的父亲、自己那位嫡亲的兄长满眼满心都是钦佩。少年登科、才高八斗,蟾宫折桂,似乎所有的溢美之词用在当年的许家大少身上都不为过。
做为庶弟,严五只是这么远远仰望着,便好似被兄长的光环所覆盖,觉得无比欢欣。许家虽然容不得他们母子二人安身,身为兄长的许长佐却不曾苛待过自己,还曾随着许大学士来过别院几次。
许长佐为人儒雅多礼,便是见到许大学士养在别院的外室,他也没有半分轻慢之处,不仅彬彬有礼,还曾亲切地抚着严五的肩膀,嘱咐他好生读书。
那如珠如玉的人物令严五心间无限仰慕,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翩然若画的美少年依然深深在他心中驻足。乃至一瞧见何子,便将他与当年的少年郎重合,心间漫过无限酸楚。
一时是眼前的何子,一时又是留在记忆深处的嫡兄。严五回想着当初,又忆及慈父的音容笑貌,眼中的热泪再也难以止住。
再不想许家还有后人,何子亦为这还留在世上的亲人动容。他想要搀扶严五起身,伸出手的却僵在半空,不晓得该落在何处。
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何子平复着激动的情绪。见严五一派哀伤,他又轻轻问了一声:“这豆腐坊平日只有您一个人经营?您偌大的年纪如果能受了如此劳累,高嬷嬷如今在哪里?”
严五擦着眼睛说道:“回殿下的话,这里还有个伙计,亦是自己人。高嬷嬷留在这里不大方便,被我安置在城郊的宅子里,守护着许家数位先人的牌位。她曾说殿下您会选在合适的时机前来认亲,我日思夜盼,终于盼得了今天。”
一间豆腐坊内除了石磨便是木桶与屉笼,几盆清水里泡着些纱制的白笼布,后头的院子里晒着些新鲜的黄豆。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正将豆子装入木桶,又续进半盆清水,预备着第二日清早磨豆腐用。
简直无处下脚,严五见何子目露恻隐,慌忙说道:“我在这里落脚不过是权宜之计,殿下不必心存怜悯。您若哪天得了空闲,去我那庄子上瞧一瞧才好。”
想起高嬷嬷曾经说过,这位叔祖当年侥幸逃过许家那一劫,此后便全身心地放在为许家人埋骨、守候忠魂上头,并且矢志终生不娶。
何子深深晓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做为许家的后人,严五想得不是将许家的血脉流传下去,而是对先帝、甚至对现在的仁寿皇帝都有着满腔怨愤,又想尽办法与瑞安搭上关系,大约是在图谋着什么事情。
隐隐晓得许家人会对大阮皇室不利,何子却又觉得心里有些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