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挥动锄头刨出土块,每有硬石拦阻,南宫雪便挥剑砍碎。那宝剑削铁如泥,连番挥动,也不费多少力气。一张俏丽的脸蛋上沾了几块污泥,脏兮兮的涂开一片,却也不以为意,反是时不时提起衣袖,为李亦杰擦去脸上泥秽,动作轻缓温柔,眼里流动着一片诚挚的情意。李亦杰每每一笑,分出一手轻拍南宫雪肩头,满怀爱怜,另一只手的工作仍能互不耽误。
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时而低声说笑几句,真似天生的一对恩爱小夫妻,外人在旁全然插不进足去。这本是副极为温馨的场面,陆黔却偏是看不惯,心有怒意,叹道:“唉,世道不公,只可惜一把绝世宝剑,往日起落间取人首级,稀松平常,如今却成了把泥潭里打转的掘地镐头。可惜,可惜了!”
他明里惋惜宝剑,一双眼睛却尽盯着南宫雪骨碌碌打转,言下之意是可惜了她跟着李亦杰这无甚作为之人。他今日做武林盟主,明日就可给人拉下台沦为庶民,以他武功,既不能牵动内力,绝难凭实力闯出一番天下。让南宫雪随他去过些成天柴米油盐的苦日子,那是万般舍不得的。
南宫雪对此虽未能甚详,但听着他油腔滑调的叹息,眼神中那一层猥劣也是向来最为熟悉。她满心想和李亦杰待在一起,最好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再不必理会武林浩劫,不必理会天下时局,不必理会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也不必理会始终盘桓在他心头不去的沈世韵的存在。彼此只谈些共知的话题,互道些知冷知热的体己话。那就能够抛开所有烦恼,又像年幼时一般亲密无间,无忧无虑。
刚才好不容易排除开一切干扰,遁入自欺欺人之境,私心盼望这挖掘就永远持续,再也不要停止,仿佛唯有此时,才能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鸳鸯。否则即使他自知无望,能够放下对沈世韵的深切爱恋,但只要天下一日未得太平,他就不可能心安理得的与自己归隐山林。
师兄道义之心实是太强太盛,也为此深受束缚,绝不会弃置天下不顾。可他空有此愿,能力却是卑微等闲,并无更易这乱世之才。心有余而力不足,才是苦之极矣。眼见他为此而徒受多般牵扯,只落得个心乱如麻,夜夜挑灯哀叹,自己有意相助,不过是杯水车薪,连他的忧愁都没法分担,这情势也叫无可奈何。
难得使他敞开心扉,暂将一应苦闷都抛开,在这宁静月夜观星互语,便就遭人打搅,一切意境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本就愤恨之极,而那人又是个一向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登徒浪子。没好气地道:“你又来做什么?”这话里夹带了三分怨气,七分怒意。
陆黔为这神情吓了一跳,他最善察颜观色,看出她正在气头上,不敢招惹。可回想适才气氛分明是一派祥和,只在一句搭话后急转直下,她对自己当真就如此厌恶?
照那般喁喁夜语,他就算是与程嘉璇悄悄前往秘道,想来也不会给人知觉。在心里暗骂了几千万遍,全怪自己判断失误,不该来多这一桩事。讪讪的摆了摆手,道:“没事,我就是随便逛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们谈,你们谈。”一边赔笑着,僵硬的挪动腿脚后退。
南宫雪亟盼他走得越快越好,最好是眨一下眼就在面前消失。趁着相隔未远,或许能再找回些此前情趣。却不料李亦杰招呼道:“陆贤兄慢些,据我所知,你不该是个无事闲晃之人。既然特地来找我,怎地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到底是什么事?”
陆黔赔笑道:“程大小姐,人家娇生惯养,没半天工夫就闹水土不服。中午吃坏了肚子,这会儿正要去村后头方便。我还牢记着李盟主叮咛,叫我时刻看紧了她,我可不能辜负你信任,又怕你等会儿想见了发急,这不,特地前来请你示下。”
南宫雪皱了皱眉,道:“这么循规蹈矩,可不大像你的作风啊。再说此事男女有别,多所不便,还是我去看着她就是了。”陆黔忙道:“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她性子暴戾得很,万一出些状况,伤着了你,那就不好了。”李亦杰道:“怎么,她的心还没安下?还在盘算着逃回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