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恍然道:“可是颜不济颜大夫?”
程不易笑道:“不错。”
我道:“听闻颜大夫如今从不轻易替人看病,他……”
程不易打断道:“不会,老朽相托,颜兄不会拒绝。”
我拱手道:“如此,建成谢过先生,就请程先生府中稍歇,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
程不易道:“公子差矣,老朽与三公子已经商议过,立刻就走,还请公子安排。”
我看了看李玄霸道:“这么着急么?”
李玄霸笑道:“大哥,是玄霸想走了。”
我道:“为何?”
李玄霸转身对程不易道:“程先生,晚辈有几句话要同大哥讲,冒昧请先生在此稍候片刻。”
程不易点头道:“三公子请便。”
我跟在他身后离他的房间越走越远,走到我从前晨起练剑的地方,站定了道:“玄霸曾跟大哥学过剑,大哥可还记得?”
我道:“记得,只是后来你身体不好,母亲……她不让你再学了。”
李玄霸低头笑了笑道:“是啊,在学堂中,世民不如我,可刀兵一事,我却不如他,非但不如,连想与他比一比,也不可能。”
我一愣,随即道:“玄霸,你也算半个佛门中人,怎么也会有如此争强好胜之心?”
李玄霸道:“师父曾说过,凡事随缘,不必强求。我并不想与他争个高下,只是方今乱世,玄霸那日也饮过大嫂的一盏清茶,愿为大哥出力,只是……”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有心便好。”
李玄霸摇摇头,“有心无力,亦是枉然,不是吗?”
我笑道:“大哥自己,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都平安一世,这……亦是母亲的遗愿。”
李玄霸反问道:“那大哥自己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道:“大哥,若修嫂嫂也希望大哥平安一世,不是吗?”他提到若修,眼眶也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沉思了片刻,没有答话。
“大哥,子闵嫂嫂她……对你很好,若修嫂嫂如果在天有灵,她会希望你们……”
我突然意识到了他的用意,有些粗鲁地打断道:“玄霸,不要再说了。”
李玄霸怔了一下,低头道:“程先生也说我活不过今岁,但因为有大哥在,我才可避过此劫。”
我缓过神来,问道:“为何?”
李玄霸笑道:“程先生说大哥是我命中的贵人,是变数,亦是……”他的话没有说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下半句话是什么——
是变数,亦是劫数。
只是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我也没有多问。
“虽然大哥不喜欢,玄霸还是想劝大哥一句,惜取眼前人。”
这一次我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道:“玄霸,你还小,不懂得。”我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很奇怪,子闵与他们相处的时日并没有多长,怎么人人都觉得她好?三娘这样想,玄霸也这样想,只有我自己,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想起若修,每一次,都会想象若修还在,会怎么样。
李玄霸离开了不到一个月,噩耗传来,程不易几经周折找到了颜不济,颜不济也答应替李玄霸治病,只是李玄霸的病根深种,早已是不治之症,颜不济独步天下的医术也无力回天。
唐国公府三公子病逝的消息不到三日就传遍了大兴城。我很认真地替李玄霸操办着丧事,并写信告知了远在弘化的老爹。
子闵跟在我身边忙前忙后,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她仍然病着,她就在荀简的细心诊治下痊愈了。
我立在李玄霸的卧房前,只觉得无边的孤独朝我涌来,无人可诉。母上大人的遗愿,老爹的谋划,若修和孩子,现在又加上李玄霸的死,这一切或真或幻,都只有我一人来承受,我透不过气来,只觉得对不起若修,她让我保重的自己,早在我答应老爹娶子闵的时候,就已经被我舍弃了。
身后有人替我搭上了一件披风,一阵暖意挟裹了全身,如此真实的感觉让我无法再欺骗自己站在身后的是若修,我想将这股陌生的暖意掀开,但转念想了想,触及披风的手朝里将披风紧了紧。
子闵绕到我身前道:“玄霸并非真的死了,大哥为何如此伤心?”
我摇头道:“你不会懂,我在心里,只觉得他已经死了。”
很奇怪的是,当李玄霸的死讯传来,子闵却不知为什么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其实在李玄霸走之前,我们就已经商定了此事,瞒着所有人。
我懒得问她,只是在她问我的时候,告诉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子闵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但没有说话,只陪着我静静站着,看向李玄霸房中未灭的烛光,烛光影里,映出若修渐行渐远的身影。
我几乎要动身向前去追,同时却知道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象,迈出半步的右脚又收了回来,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子闵不站在我身边,我还是可以把这些幻象都当成是真的,可偏偏她在,在木屋的空地里,她也在。
她的存在打碎了我曾借以**的某些东西,这令我十分不快。我有些厌恶地移开了几步,子闵转头看了看我,没有跟来,却转身走了。
她的身影和我一般落寞,我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开口道:“你可知彦琮禅师和程先生都曾预言玄霸活不过今岁?”
子闵脚步一滞,有些诧异地转身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有些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