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威帝抱着杜鹃来到龙辇前,将她放到座上。
杜鹃已经醒来,怔怔地看着他。
目光中没有怨恨,也没有悲伤,很陌生。
这目光让炎威帝有些心慌,又心疼。
他扶着她双臂,有些无措、又艰难地低声哄道:“鹃儿,别这样!不是还有林春吗,有他陪你,很快就好了。乖,这事很快就过去了。”
杜鹃不语,却将目光投向他身后。
那里,黄鹂一边痛哭,一边跟着秦一走了。
她想问炎威帝,是不是连黄鹂也要杀了。
可是她终究没问,不是不关心黄鹂,而是不想再同他说话;还有她以为他未必会杀黄鹂,不然刚才黄鹂自杀秦一也不会阻拦了;再就是通过此事她也认清了一个现实:他若一定要杀黄鹂,她也是阻拦不住的,就好比黄元。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也不想说。
她心中被浓浓的悲凉灌满,压得透不过气来。
她便垂下眼睑,疲惫地靠在座上。
炎威帝见状难受,静静站在龙辇前,蹙眉看她。
林春和众太监都在一旁恭候,不敢打扰他们父女。
好一会,炎威帝才转过身来,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沉声吩咐林春:“好生送公主回东宫。你亲自迎亲去公主府。”
林春躬身应道:“微臣遵命!”
这时灵隐和灵烟也来到近前,和一群龙禁卫簇拥着龙辇离去。
炎威帝看着龙辇远去,又默立了一会,才转身走向乾阳殿。
杜鹃返回东宫。于酉初(下午五点)时分上了花轿,离开皇宫,开始了她新的人生。
送亲的兄弟只有秦讳和秦语两名皇子,以及勇亲王世子秦诤,黄元自然不在。连小顺也不在。
公主出嫁的仪仗队伍煊赫又奢华,在此之外,更增添了两千龙禁卫护送,在喜庆欢乐之外多了些威严和萧杀。
为了不让顺亲王谋反影响到公主出嫁的喜庆,京城并未戒严,也不禁止沿途百姓观看迎亲队伍。为防止叛党余孽借机兴风作浪。皇帝派重兵将公主花轿层层围护,更有无数虎禁卫乔装改扮,散布在人群中护卫。
外面种种喧嚣,坐在花轿中的杜鹃仿若未闻。
她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黄元被杀。
她没想到,是她的亲生父亲让她最先看清皇权的残酷。以前她的种种遭遇。因为无所顾忌,放手反抗,又屡次逃脱,反而没觉得太残酷。
出了皇城,来到长安大街上,听着街道上人声笑语,她暗自发誓:今生今世,她再也不会踏进这个皇城一步了!
林春骑着马。走在轿前,脸上带着微笑。
“果然世上没有完美。”他心里想道。
今日他受万众瞩目,心中却没有预期的高兴。而是在想着,洞房花烛夜,他要如何安慰他的新婚妻子,为的却是她过去的爱人。
还有比这更让人颓丧的吗?
公主府早派了重兵,因此丝毫没有受外面叛乱影响,花轿一进入府门。那欢快的鼓乐和烟花炮仗声便此起彼伏,一片欢腾景象。
林春射了轿门后。引着杜鹃往正殿走去。
主持拜堂的是勇亲王和皇族宗令。
拜父母的时候不是对着林家长辈,而是朝皇城方向拜。
不但如此。拜堂完毕后,林老太爷率领林家上下给公主磕头。
杜鹃这时再难受,也要打起精神,搀扶林老太爷起身。
接着,便是新人入洞房了。
自上轿后,杜鹃一直精神恍惚,不知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都经过了什么,也没注意周围的喧闹,连拜堂也在宫嬷指点下进行,把之前学的仪式全忘了,浑浑噩噩被林春牵入洞房。
在满耳恭贺声中,林春挑开了红盖头。
掀开的一刹那,杜鹃还记着自己是新娘,因此对他一笑。
从小看她笑容长大的林春鼻子一酸,不顾旁边有许多人,一把握住她的手,重重地捏了捏。
杜鹃顿时眼睛红了。
孔夫人急忙请他们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
等一切就绪,就率诸人出了公主寝殿。
寒霜带领宫女上前帮杜鹃卸下凤冠,除了礼服,换上常服,然后和崔嬷嬷带走了所有宫人,单留驸马和公主。
她们都知道黄元混乱中丧身的事。
当房里静下来,杜鹃终于忍不住了,对林春流泪道:“对不起!这个日子,我不该伤心难过。可是林春,我……我实在忍不住!呜呜……”
林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这还用你解释吗?连我也不能像没事人一样,别说你了。不说别的,单他是黄家儿子这一点,你怎么能置若罔闻呢。他跟我不仅是同乡,还是邻居,更是二哥的小舅子,我也不能置若罔闻。”
杜鹃听了失声痛哭,又恐外面人听见,因此使劲压抑。
林春正要她好好哭一场,也不劝阻,只是不停帮她擦泪。
杜鹃痛哭了小半个时辰后,声音才低了下来,只默默流泪。
林春静静地抱着她,望着喜床左前方紫檀条桌上摆放的一对紫檀雕富贵牡丹双喜字的桌灯出神。桌灯内镶玻璃,映着明晃晃的烛火,看去精美喜气。
同样精美的灯还有许多,有的悬挂在梁上,有些直立在地上,有的摆在桌上,视灯座形状不同安放的位置也不同,将整座寝殿装点得富贵豪华、朦胧梦幻、喜气盈盈!
可今夜,它们却白效力了。
林春知杜鹃难以丢开此事,回避是没用的,等她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