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听了九儿这话,嘴一瘪,不知如何说才好。
林春看得心里一惊。
在他印象中,杜鹃从来都是带着笑的,有数的几次哭闹也是为了对抗爷爷奶奶,似这样流露出伤心表情的,他就没见过。
他不耐烦地呵斥九儿:“儿媳妇伺候公婆,那不是应该的。你要杜鹃怎么办?”
九儿就没话说了。
杜鹃难过不为别的,是因为真正见识到残酷森严的封建制度,心惊而已。
前世,也有父母对子女施暴,但肯定会受到法律惩处;可是这里不同,若今天冯氏真的被爷爷砸死了,爷爷未必会被判抵命。这不仅因为他是长辈,还因为杜鹃不认爷爷奶奶的举动直接牵累到冯氏。说起来,她提出的理由于人情上说得通,律法却是不承认的。——只要她和黄雀儿一天没死,她们就是黄家的孙女!
还好,他们生活在山高皇帝远的山沟里。
这里虽然比外面落后蔽塞,但同时也多了便利。
这么大闹一场,爷爷奶奶只怕会消停些了。
想毕,她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对两个少年道:“我有好东西送你们。”
起身洗了手,回房拿了两沓纸来,还有两个很精致的荷包。
她将荷包递给九儿,道:“这是给水秀姐姐和桂香的。红的给水秀姐姐,黄的给桂香。”
九儿忙接了,揣在怀里,眼睛却还盯着杜鹃手上。
杜鹃就笑了,道:“你看什么?我可没钱给你们买东西。就是这荷包也不是买的,是我见外婆家有上好的边角料子,我就要了几块,仿照那铺子里卖的荷包样式。亲手做出来的。这样就省了买的钱。”
九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我不是要你给我买东西。那这个是什么?”他居然还不死心,又指着那两沓纸问。
杜鹃见他渴盼的模样,噗嗤一声笑道:“这个可是有钱都买不来的。我虽然没给你们买东西。也没忘了你们。我趁着闲的工夫,给你们准备了一套教案。这个最费脑细胞……就是费脑子了。”
说着。把两沓纸分别递给二人。
原来,她最近都是采用编写详细的教案,让他们自学的方式教学,只在一些关键处才亲自讲解,因为现实不容得她有许多时间教他们。
给林春的是代数几何教案,还有一些物理题;给九儿的却是各种著名的历史人物和战争事件,并配了解答和分析
因为林春住得近。向杜鹃请教十分便利,比九儿学得快多了,所以杜鹃指点他们互换学习,通常都是林春再教九儿。
两人十分欢喜。
九儿见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小字。感动地说道:“杜鹃,难为你。写这么多,又要动脑子,手还酸。”
林春只是笑,没说话。
杜鹃道:“谢什么。你们不怪我没给你们买东西就好了。”
九儿笑道:“我们又不是女娃子。谁还想戴花。”
杜鹃便又坐到木盆边,伸手从旁边的破筐里抓了一把草灰,使劲揉搓冯氏那被沾上油腻的衣服。
黑水从她白皙的指缝里挤出,林春看了觉得很碍眼,可又没法子。
三人正闲话。院门口来了桂香和槐花。
桂香没像往常一样见了杜鹃就大笑大叫,先探头对黄家大门内看了一眼,才轻快地跑到厨房门口,压低声音欣喜地说道:“杜鹃,我早上就要来瞧你的。可我娘不让。”
早上杜鹃家闹得那样,她娘自然不许她来。
槐花看着杜鹃笑了笑,两颊露出浅浅的梨涡,也叫了声“杜鹃”。
杜鹃很奇怪,不知她怎么跟桂香一起来了,她们又不熟。
面上却不显,招呼她们坐。又喊林春帮忙,从厨房端两个小板凳来。
林春自打接了教案后,就一边翻看,一边跟杜鹃说话,有一句问一句;九儿则直接埋头在讲义中,看得津津有味。
林春听杜鹃叫他拿板凳,方才从纸上移开目光,跑进厨房端了两条板凳出来。听桂香叽叽喳喳地跟杜鹃不停说话,就不想待下去了,便对杜鹃丢了个眼色,招呼九儿离开。
槐花把他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又瞥见他手上的教案,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刚才他看得全神贯注。
她心里一动,就笑着对杜鹃道:“春生和九儿哥哥真厉害,能读许多书。杜鹃,听说你也会看书,你教我认字好不好?桂香说你教过她的。”
杜鹃听了一愣,随即笑问:“你家不是有人认得字吗?”
无论是木匠林家,还是石匠王家,都有人识字,因为他们有自己家传的绝技,非普通匠人可比。
槐花不好意思地低头,捏着衣襟小声道:“三叔他们才没工夫理我们呢。我也问过爷爷,他说女娃学那个没用。”
杜鹃忙笑道:“我也不认得几个字,是偷空跟我小姨父学的。要说教你,还不笑掉人大牙。我什么时候教桂香了?”说着疑惑地看向桂香。
桂香也疑惑,也看向槐花。
槐花就道:“不是说杜鹃教你念诗,叫什么‘春江花月夜’么?还有许多句子。”
杜鹃恍然大悟道:“那个呀,是我们在一块玩的时候,我顺嘴说的。桂香她聪明,就记住了。只有你们两家有本事的人,才敢做师傅教导人,我么……”
她呵呵地笑起来。
桂香却笑道:“谁说的!杜鹃你懂的可多了,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就喜欢跟你学。我娘也说我越来越懂事了呢。”丝毫不知自己爱炫耀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