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谭育良也担心他们纯粹只是韩谦抛出来、以便日后有借口进兵思州的棋子,现在有像裴朴这样看似不是叙州嫡系,却受直接指派的人手参与起事,这对他们以后的出路也是一种保障。
待刁瞎子、裴朴坐定,谭育良他们将桌上的碗碟清空,又多点了一盏油灯照明,叫谭朗、谭丘、赵方城、谭文林等子弟都围坐过来,翻开韩谦留给他们的起事纲要:
“法定贵贱非善法,当等贵贱,使耕者有其田!”
要起事,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如何最大限度的进行鼓动、纠集人手,并有效的组织起来,是众人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具体的行动方案,要谭育良、刁瞎子他们根据实际情况随时应变,但动员及组织起事的纲领,韩谦则事前替谭育良他们拟定好,就是要在思州废除奴婢贱口旧制、均分田地,以便能最大限度的调动千百年来受大姓势力压迫的寨奴、贫民参与起事,推翻以杨行逢杨氏为首的大姓势力对思州的统治。
口号是一方面,在这个口号下如何有效的去组织实施,起事纲要里也有详细的记述。
此外,纲要还附有思州境内关于山川地形、人口分布、土客籍矛盾关系、州兵及城池、番寨防御等大量的详细情报。
甚至具体起事的切入点,州衙府堂也都草拟了一份方案。
叙州除了不断开垦新的耕田,大规模兴修水利道路外,还大规模发展炼铁、织染、油榨、造船、江滩养殖等业,对青壮劳动力的需求是越来越高。
思州杨氏贪图叙州开出的工价不扉,从去年起就将其境内的寨奴调入叙州参与驿道修缮等工造之事,前后三批总计有五千余青壮寨奴,进入到虎涧关驿道、雪峰山驿道、鹰鱼寨驿道、渠东驿道等地做工。
叙州早在韩道勋时代就废除徭役,工造事务用人皆由州衙出资募佣,工价虽然说低廉,但也保障应募者能有相当于每月一石五斗粮的收入能够养家糊口。
思州遣来做工的寨奴,除去劣质口粮供给外,每人每月差不多要被杨氏盘剥走近一石米粮的收入;累计下来,思州杨氏过去一年时间里,差不多从叙州赚走四万余石米粮。
黔江通道打开后,杨氏一方面将心思放在思州境内经营上,想着整修驿道,通过黔湘川蜀的货物过境,征收足理税赋以充财源,同时也是警惕叙州废除奴婢旧制会有负面影响,也担心韩谦占据叙州有难以预料的野心,便使得以杨氏为主导、此时在叙州各地做工的寨奴数量,骤减到八百人左右。
不管怎么说,影响一旦产生,短时间内就难以消弥。
年后思州境内寨奴消极怠工、逃亡乃至直接反抗之事便层出不穷,大姓势力与受其盘剥千百年的寨奴之间矛盾变得越发尖锐。
而黔江水道打开之后,川蜀井盐作为往湘西南、黔中等地流通的最为重要的物资,为保障自身的利益,杨氏也在思州境内里大幅加强打击贩运私盐的力度。
思州境内的私盐贩子,早初有一部分是杨氏等大姓势力所直接参与或主导,有一部分乃是夏戈山、盘龙岭等地的思州穷困贫民以及挣脱番寨控制的逃奴组成。
大姓势力的私盐贩子自然是要被州衙收编到正规的盐铁监院之内,以使川盐流通所产生的盐利,能成为州衙最为重要的财税来源,但对其他私盐贩子的打击,杨氏等大姓势力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这两种因素使得思州所属的锦和、石阡、仁山(州治)三县的大狱里人满为患。
与辰中毗邻,位于虎涧关之西的锦和县,丁口虽然才两万人左右,但县狱里此时所关押的逃奴、盐贩、抗税贫民等囚徒却高达四百余人。
“我们要去劫锦和县狱?”赵直贤没想到韩道勋、韩谦父子到叙州第一夜靠镇压州狱暴动建立威望,这时候所拟定的方案,竟然是要他们劫锦和县狱打响思州起事的第一仗!
“董泰、董平、张广登等人,想必谭爷也不陌生,他们这些个私盐贩子就被关押在锦和县狱之内,这几人的兄弟董庆、张广利正暗中奔走,想着纠集亡命之徒将他们营救出来,”刁瞎子说道,“我们也已有眼线跟董庆、张广利二人接触上,明后日便会领他们过来请谭爷出山相助……”
谭育良当年以黔江客栈为掩潜伏黔阳之内,交结游走沅江两岸的江湖人士,与穿行武陵山南麓往返黔湘的思州私盐贩子,自然也有不菲的交情。
他们参与劫狱,一方面有信心能获得囚徒里的私盐贩子以及参与劫狱者的信任,也就有信心获得后续起事的主动权,方便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组织起来,形成起事的第一支尖兵。
不过,谭育良这时候又有些困惑,是裴朴到潭阳县赎出他们时,韩谦就等着这一天呢,还是真因为广德府形势严峻,才想到用他们敲山震虎?
等他们在思州境内正式竖起旗号来,倘若他们来不及将留在高椅峪的家小接走,叙州会出面进行“扣押”,予以保护。
…………
…………
次日黄昏将晚时,刁瞎子便带着两人,趁着暮色将合时光线昏暗、山径无人的机会登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