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大多数人对陈沐是欢喜的,只有张居正,他对陈沐是又爱又恨。
如果陈沐的才能小一点,他会把陈沐像李贽一样,丢在个犄角旮旯甚至放在海外,一辈子不去管他。
如果他对朝廷不能起到更多好的作用,其带来的危害是巨大的,因为他一个人,对国家不稳定的危害比白莲教还大。
尽管在陈沐口中与事实上,他都解决了朝廷用银的问题,并认为接下来缅甸、ān nán可以解决百姓吃粮的问题,但这些财富并非没有代价——白银大量流入使国家动荡,受工厂影响土地兼并愈加严重,工厂雇工使人口流动,百姓出海不易管理,原有的匠户、军户徭役等制度开始几近崩溃、加剧反传统思想……
这些附带问题陈沐都是不管的,换了担当稍差的阁臣当国,早就把他叫停了。
但张居正没有,一来是他做的一切确实需要钱,大量的白银;全国统一税法非常重要,但北方施行一条鞭法的难度也很难被人忽视,究其原因最难的一条便在于北方缺少白银,北方大多数地方市面上流通的依然是铜钱,收税时百姓要去换银两,而北方尤其陕西诸地,本身市面白银就少,兑换价格自然要高。
相同的税,北方交税就要比南方多。
事情非常棘手。
南洋京运白银一送,地方主官当即压平银价,一切迎刃而解。
而且最关键的在于,随张居正对欧罗巴了解越多,越笃定地认为朝廷有陈沐是国运使然——陈沐盘算着把大舰队拉到别人家门口,那将来别国是不是也能隔遥远万里,把大舰队拉到大明家门口?
北方有长城,南方可没有,区区倭寇就把久无战事的东南祸乱成一锅粥,那如果敌人正规军,大舰队开到岸边,他就是再改革几十年,积攒下再多财富,只要十年八年半个国家的祸乱,就能把一切改革成功荡平。
“大明的对手在欧罗巴,但不是葡夷,西班牙算个对手,毕竟国土庞大百姓众多,国王权力集中,还有狂热宗教,其优势在于海外殖民地归属国王,谁打下的归谁治理,西夷出海源于葡夷全面掌握香料贸易,经济仰人鼻息,这才后起出海,有些着急,做法也更狠绝,他们打下的一切土地恨不得掘地三尺,掠夺一空还要开矿挖山,把一切都夺走。”
一干重臣或有遭受冲击的思考、或是遭受重击的迷茫,当然像张翰老爷子就完全没听陈沐在说什么,满眼都是一种长辈看后辈成才的模样,时不时还带着点骄傲笑眯眯地望向其他部堂,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这是老夫的后辈!
整个就是那种过年家里老长辈看孙子,你做啥工作老人家也听不懂,就是知道你现在挣钱了,出息了!
骄傲!
张居正的表情就有点难以言明了,‘打下的一切恨不得掘地三尺,掠夺一空还要开矿挖山,把一切都夺走’,陈帅你为何要如此挤兑自己啊!
他们都能听懂殖民的意思,并且不喜欢这个词。
殖是养殖,民是百姓,可以指以养殖为业的百姓,但套在陈沐所说的国家作为中,显然是把别国百姓当作牲口般养殖的意思。
“西班牙的优势不单单在更多土地与百姓,天主教徒和huí jiào徒打仗时,ā lā bó优秀文化传进黑暗的中世纪,主要通过西班牙,他们有一些学校,提高了国民整体素质,葡夷在外多做雇佣军,因为回家太穷;西夷则恰恰相反,大多神父与贵族都在学校学习过,有很高的艺术、文学、数学功底。”
“这些文化素养,让他们比葡夷更能承受富贵,依然有一批商人为国效力,外放的总督也有更好治理殖民地的手段,西班牙这个国家几乎无懈可击,唯一的弱点在他们的国王。”
“一个脑子坏掉的虔诚教徒,为了宗教没完没了发动战争,国虽大好战必亡。”
陈沐的言论有一些自己所见所闻的分析,当然也必不可少有来自后世的成败论,并不严谨也过于主观,但肯定没错,因为事情的结果本身就是这样,他只能像个高谈阔论的批评家一样,站在山巅指出问题,实际上他也没有办法解决。
但好在哪里呢?好在那不是他自己的国家,他只需要指出问题就行。
说来说去,几位部堂最熟悉的两个国家被他说完,众人表情不一,大概意思相同:那你说个屁,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一个葡萄牙,以弹丸之地可爆发巨大力量,一个更强大的西班牙,更是几乎征服半个天下;诸公距遥遥万里尚能看出其国问题,那他们周围那些国家呢?”
“将来这些国家,都是新的挑战,许多年前大明战胜葡夷,得到几支鸟铳、几门佛朗机炮,如今大明遍地鸟铳、各式佛朗机炮。陈某执掌南洋军府四年,无一艘战船落入敌手,无一门火炮被敌缴获。”
“一旦别人得到鲨船、得到镇朔将军炮,一样能展开仿造,甚至可能比我们造的更好,葡夷贸易得到巨额财富不知发展农业、手工业,我们的鸟铳不就比他造得好了吗?”
“南洋大臣,如今在下述职前已卸任,海外诸事如何决策,后生晚辈没有权力,至多不过是建议。”
谭纶抬眼望向张居正,张居正心里正犯难呢,看陈沐侃侃而谈的模样,他真想再把陈沐放回南洋,但问题也恰恰正像张翰所提到的那样,南洋军府权力实际已超出南洋范围,不论怎样让陈沐再去当南洋大臣都不太可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