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东方晨曦还在孕育之中,礼部组织的三百迎驾仪卫早早就出发了。
轩辕昭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头,他的衣着和心情一样,与往日迥然相异。
今日穿戴相对比较讲究,除了在紫金鱼服上特意加上曲领方心的贴压饰物,就连直脚乌纱幞头也换成了五梁进贤冠。这是朝廷大臣参加重要活动时才会穿戴的法服。
从都亭驿至艮山门的一路之上,黄土填道,净水泼街,各个路口要津之处,全都增置了醒目的大红杈子,用以隔绝行人。
不仅如此,每隔一百米左右,就有四个明盔亮甲的巡检铺兵,手持红缨长枪,严阵以待。在他们身后,竖立着数面七尺多高的五色铁杆彩旗,疾风一吹猎猎作响,煞是壮观。
仓促之下能做到这样整饬有序,己经是很不错了。
轩辕昭对此深表满意,唯一让他感到美中不足的,其实是自己的眼睛。
从出门到现在,一只右眼一直在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今日会遭遇什么不测
他一路暗自思忖,几千国子监生昨晚就被堵在被窝里了,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吧,怎么会出现这种不祥之兆呢
就在通过艮山门城门洞的时候,他忽然在暗影里摇了摇头,兀自哑然失笑。
越是重要的事情,往往越会扰得人心神不宁。患得患失或许才是最大的不祥之兆吧。
此时艮山门外人声鼎沸,喧闹滔天。
一条六七尺宽的猩红大长毡毯,一直从城门洞铺排到护城河吊桥,足足有一百大步那么远。在它两侧,围聚了成百上千的城廓百姓,这些人翘首以盼,都在等着看热闹,他们看上去异常兴奋,不过在众多城门守卫的震慑之下,整体看上去还算守规矩。
轩辕昭四处溜达着,仔细检视了好一阵子,确认在安全防范上没有明显疏漏之处,这才转身朝城门口走去。
那里并排停置着两辆装饰豪华的四望辇车,通体赫红色,厢帷四周镶金坠玉,甚是耀眼夺目,车内宽敞阔绰,坐塌,茶案,果品,点心等待客之物一应俱全,一望便知可同时容纳数人并乘。
这是朝廷用来接送外邦使节的专用座驾,每一辆都造价不菲,寻常人等难得一见,更别说坐上去过把瘾了。
令人羡慕不已的是,此时就有一个年轻人正坐在四望车里过着觉瘾,他的两腿叉的很开,瘪着厚嘴唇一直在打呼噜。这个年轻人身份极其尊贵,满朝文武几乎无人可比,他就是小鲁王皇甫旬。
说起来皇甫旬还是挺委屈的,鸡叫头两遍就被轩辕昭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前后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眼看北朝使团很快就要到了,他却突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好钻到四望车里迷瞪一会儿。
皇甫旬正流着哈喇子睡得香甜,冷不丁有人啪啪啪拍着厢板,睁眼一看是轩辕昭,瞌睡劲儿登时一扫而光。
他赶紧站起身问道“昭帅,莫不是他们到了”
这家伙身为馆伴使,除了吃就是睡,跟养头猪没什么分别,指望他操持诸多迎驾事宜,那可真是想瞎了心。
轩辕昭暗自叹了口气,点头说道“回殿下的话,驿卒刚来禀过,北朝使团马上就到了,按照以往的惯例,馆伴使须得提前与接伴使互洽,下官这就代殿下过去接洽,如此一来,城门鼓乐仪卫之事,就只能拜托殿下亲自掌持了。”
皇甫旬急忙伸头一望,果不其然,远处尘烟滚滚,人影绰绰,看样子不出半个时辰,北朝使团必至城下。
轩辕昭这一走,他就得挑起大梁了,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不过仔细权衡一下利弊,以逸待劳,总比亲自前去接洽轻省得多吧。
轩辕昭哪里管他怎么想的,说完之后拱手一揖,随即转身就走了。
他牵着一匹枣红色的西凉宝马,大步走到吊桥里侧,正要踏上桑木桥板的一瞬间,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适才他习惯性的向围观人群扫视的时候,好像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抖动了一下,仅仅是昙花一现,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这人是谁
他立马停住脚步,十分警惕地瞪大眼睛,用目光在两侧的人群之中快速搜索着。
围聚在吊桥附近的那些城廓百姓,搞不清楚这位年轻高官为何突然驻足不前。
辕轩昭那双犀利的眼神,像一道道离弦之箭,不停地在每个人脸上扫射,人们渐渐感到一种危险将至的威压,开始由喧闹变得安静起来,有些胆子小的甚至悄悄向后缩退。
良久之后,终至一无所获,那个熟悉的面孔再也没有出现。
轩辕昭摇了摇头,或许又是精神过度紧张时的疑神疑鬼。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等到抬腿迈过吊桥之后,一直闪烁不停的右眼,突然不跳了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他下意识地长长舒出一口气。
事实上他并不清楚,护城河上的这座吊桥,在无形之中成了一道阴阳分界线。
按照以往惯例,外邦使团只要过了这座吊桥,便与一路护送而来的接伴使再无瓜葛,所有的安全责任全都系在馆伴正副使的身上。
此时此刻,墨元瑛就潜伏在吊桥附近的人群之中,她必须选择北朝使团过桥之前动手,否则一旦割下纥石烈子武的脑袋,势必会给师兄轩辕昭带来无尽的麻烦。
轩辕昭下了吊桥之后,随即飞身上马,领着几十个肩扛大旗的仪卫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