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种惯于享福的人。我是落难秀才,沦落他乡;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世子雄才大略,仁慈敦厚,知我用我之恩,须臾不敢忘怀”李崇文呻吟着,挣扎着用手把疲倦身体撑起来。
刘小姐正在收碗,见着李崇文要起身,连忙将他按回了太师椅,骂道“侬这幅鬼样子,又去哪里厮混”
“有了几天存粮,我想是不是赶快把田分了。那些种在地里的麦苗和蜀黍,总得有人盯着,要不然非得被畜生祸害了再说今天肯定还有人回来,等会儿要来登记,大堂里没人怎么办还有城里这一万多人,没事做怎么行老话说,无事生非呀”
“好了,好了侬别说了”刘小姐把碗跺在桌上,不耐烦道“侬都烂成一条泥鳅了,还想做这做那的好吧,登记的事情交给本小姐了。分地的事情本小姐先给侬拿一个章程出来。侬先好好睡一觉,醒了我昵再拿给再给侬看。小兰,小兰,这妮子转眼死哪儿去了”
刘小姐正骂着,小兰忙不迭地从恭所跑出来。刘小姐见状连忙吩咐她给李先生拿床被子搭上,免得受凉了。等到刘小姐回房换衣服出门,拎着裤腰的小兰在屋檐下恨恨地嘟哝一句
“也不知道人家有老婆没有,就赶忙自个贴上去了端茶送水不说,还铺床搭被哼,弄不好,只能做个小看侬以后不被大的撕烂嘴打断腿”
王妃特批了两万石,唐胖子王庄又送来二百石,饥馑之中的仁寿城终于看到了粮食危机的缓解迹象。但是,这危机只是暂时缓解,还远没有到解除的时候。
李崇文这几日精神高度紧张,心情也极度焦虑,每晚睡觉时间没超过两个时辰。粮食一到,他浑身放松便沉沉睡去,直到日落西山才醒来。他掀开身上的大红被子,从太师椅上爬起来,活动了躯干四肢,除了一只饥饿的麻雀在窗外叽叽喳喳,房间里外都没有人声。
毕竟还是年轻人,睡醒了立即精神抖擞。李崇文正正衣冠,大步迈出庭院,心里想着今天要办的事情,向县衙大堂走去。
刚刚走到大堂背后的屏风后面,李崇文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怒气冲冲“刘小姐,您这是不讲理嘛天下那里有长年干到一半,就私自从主家逃离的道理”
不知怎地,这个声音听着非常熟悉。这时,李崇文就听见刘小姐用软绵绵的吴语回应道“郭秀才,您这是要诬赖我们王府了。您家的长年在我们王府了,您是亲眼见到了,还是亲手抓住了”
“当然当然是见到了本秀才正要拿人,却被这无赖挡住”
“你他妈的才是无赖”吕三的吼声。
“你敢羞辱本秀才本秀才要拿你见官”
“见官”刘小姐呵呵一笑,“郭秀才,您要见我爹恐怕要到黄泉路上郭秀才,本姑娘问您,您在我们王府什么地方见到的您家长年”
这句话分明把郭秀才问噎住了,因为李崇文在屏风后面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回答。这时,他又听见刘小姐道“你家长年不是你家的奴仆他不愿干了当然可以自己离开,主家阻碍不得您在县城大街上随意拿人,眼里还有王法没有枉自您还读过诗书,取了功名”
郭秀才分明气极了。他嚷道“这里谁不知道,你们王府把县城全占了到处都贴着王府的封条,连城门上都好大一张现在你们倒好,一副与己无关的架势好男不和女斗,本秀才不跟你一个小女子吵嘴李崇文呢李崇文,你给我出来”
李崇文已经知道吵架的男子是谁。他整整衣服,快步走进大堂。
“世喻兄,一月未见,如隔三秋。不知唤来小弟何事”李崇文先向他旧时的同窗好友郭世喻作了一揖。
当真是如隔三秋。郭世喻见到李崇文,首先吃了一惊,眼睛盯着他衣袍膝盖处的破洞。李崇文一边客气地让座,一边笑着解释这是昨夜运粮时不小心摔下了路坎弄破的,顺便给刘小姐和吕三一个眼色,让两人避避。
刘小姐哼了一声,腰肢一扭走了。
郭世喻摇摇头叹气道“去年底舒师傅问我们几个,要不要到王府做世子文案我当时忙着过正旦,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才听说崇文兄和国平兄报了名。国平兄身负家仇国恨,又是舒师傅的亲侄儿,到王府做事倒情有可原。只是你崇文兄家世清白,为何也投到王府,这不是误了前程吗为兄当时不明究里,着实迷惑一阵
如今献贼过境,为兄一家折财折人,这又见识了崇文兄的威风,方知兄之远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