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时光总是太短,卯时四刻,还在黎明前黑暗中酣睡的朱平槿,被几份闯入的重要军情吵醒了。
头一份是件特大桃色新闻引发的动乱。
四川巡按刘之勃到达重庆府后不久,某日傍晚通川门附近一间客栈里,突然逃出来一名少女。那女子披头散发,上身**,下身只挂着半截被撕碎的亵裤。
女子当街痛斥巡按刘大人以问案私访为名,将民女骗到客栈,意图qiáng_jiān。斯时客栈外正好有数百的士绅、百姓亲眼目睹,于是群情激奋之下,围攻了客栈。可始作俑者刘之勃已经从客栈跳窗逃走。事后,百余名重庆府学的诸生擂响了府、县两级衙门前的鸣冤鼓,巴县知县王锡向上官刘之勃发出传票,要他到公堂上对质说清楚。
刘之勃对朱平槿大喊冤枉,说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陷阱。
内江王和宋振宗则奏报,为避免事态恶化,除了将刘之勃强行保护起来外,已经下令驻扎重庆府和浮图关的护**第十一营戒严。考虑到重庆是个大府,城内士绅的家丁护院打手不少,所以两人还以朱平槿的宝刀为令符,调动了豫西护庄总队一部进驻重庆。目前,重庆府已经锁城,城内局面得到控制,缴械关押的家丁护院打手多达千人。
三人联名上奏:立即执行“大观园”计划。
第二份是贺有义的战情奏报。
贺有义道,他按旨率军隐蔽集结在赤水河中游的隘口土城镇。为了不被叛夷侦知,过往商旅,甚至包括蜀王府的商队,一律扣押,押往峡谷中临时居住。
静等数日后,他终于截获了一封送往成都的求救信。署遵义府事的遵义知县南直长洲人王佐圣令其子王恪(ke)飞马向省城二台三司衙门告变,极言遵义形势之危,请求速派援军。
在得知护**大队奉命前来平叛后,喜出望外的王恪立即请求护**进驻遵义府。王恪道,苗帅吴尚贤、龙正国率叛夷数万在城外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攻城。贺有义请示下一步行动。
第三份是朱平槿意料之中的大败。
兵部右侍郎、陕西总督浙江遂安人汪乔年在襄城兵败,损失秦兵数万。
随同总督大人参战的共有五位总兵: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张应贵、张国钦。
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位故技重施,跑了;张应贵、张国钦两位没跑,死了。襄城城破,汪乔年被俘,李自成亲自审讯后将他处死。
据说东林大佬汪乔年见了李自成,那是面不改色,怒声痛骂。李自成恼羞成怒,匪性大炙,对汪乔年先割舌、再击齿,死后还要跺成碎肉。
……
三份军报都需要及时处理。
刘之勃的鲁莽性子还是给他自己惹来麻烦。
江鼎镇在重庆府,是抱着银箱被捉了现形;刘之勃更惨,沾上了三陪女,差一点裤裆里掉进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
不过银子和女色都用过了,王应熊一党的下三滥招数也就如此罢了。
朱平槿看清了对手的底牌,便让张维拟旨告诉内江王、刘之勃和宋振宗:在火铳大炮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雕虫小技!
朱平槿还令徐汉卿率领在北碚镇隐蔽待机的护**第七团,立即进入重庆府,作为武力后盾。土司兵特别善于抢劫,进了他们的荷包别想再拿出来,因此在旨意中要特别指明:抄家大观园的任务由独一营改编的第二十五营单独执行。
遵义府北依大娄山,南临贵阳,控扼天险娄山关,是四川进入贵州的门户。王佐圣此人朱平槿不了解,只知道他去年秋八月曾经伏兵隘口,一举击杀叛苗郭士奇、吴尚才,是位有胆有识的地方官员。王佐圣既然力邀贺有义率兵入城,想必军情如火。而贺有义之所以临敌请示,定是别有心思。
朱平槿猜想,贺有义是怕提前暴露了实力,吓退了围城苗民,丧失了一个全歼敌人的战机。
从军学上讲,贺有义的做法不错。苗民主动出山,围攻平坝上的遵义府,就把后背暴露给了贺有义。如果让苗民逃回大山,再想歼灭他们,将会付出十倍的代价。
朱平槿决定给贺有义“相机而动”的指示,让他“临机决断”,不干涉他的指挥。
至于汪乔年襄城之败的处置,让朱平槿思量再三。
汪乔年是钱谦益的学生,正宗的东林嫡传,与廖大亨等地方党是政敌。但其就义之壮烈,在近年死难的省部级高官中是罕有的。在蜀地高调纪念汪乔年及一帮就义的朝廷官员,既可以褒扬忠义,塑立正确的价值观,也可视为用高音喇叭对全天下有志之士喊话:忠臣义士这里来,逆臣贼子滚边去!
高调纪念汪乔年,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那就是对盘踞东南半壁江山的东林政治势力示好,为将来朱平槿顺江而下提前扫清舆论障碍,这与十万救命粮下江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争取“仁义”的政治大名分上下功夫。
然而,“国之大者,在祀与戎”。
祭祀历来是国家的专利。没有皇帝的圣旨,理论上所有的祭祀都是私祭。一旦高调纪念汪乔年,那就是公开刺激崇祯和朝廷,甚至视为对皇帝和朝廷的反叛。
天色大亮。号声阵阵,鼓声隆隆,大军即将出征,奔赴那血与火的死亡之地。
朱平槿平复了自己起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