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村前的坡地,数千人正在拼死搏杀。喊杀声、战鼓声与火器的鸣响此起彼伏。在这里,人命成了最廉价的筹码,一堆堆摆上了赌桌。搏杀双方要的,就是最后的胜利。
在战场左侧不远处的一座丘顶上,冒出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从丘顶望出去,战场的形势一目了然。金城姚玉川的队伍果然堪称能战,在官兵如此猛烈的火力打击下,不仅没有崩溃,反而一次又一次掀起了进攻的浪潮。人潮冲击着官兵的阵地,好像随时可能将那座孤岛一样伫立在战场中的阵地淹没。
“妈的,姚玉川赢了”一个脑袋恨恨地说,“那么多的衣甲和火器,都便宜了那龟儿子”
“难得说官军还在厮杀,刚才又是十几声炮响,姚玉川至少要死五百真不知道官军这次带了多少火炮出来炮子好像打不完”
“炮多有球用官兵最多一千,可姚玉川起码还剩两千哥你瞧,姚玉川开始把他的老兄弟押上去了怎么样,我们现在回去报告少东家,说官兵败了”
“老二,你慌什么掌盘子的说得明白,我俩必须亲眼看见一边的旗帜倒了或者跑了,这才能回去禀报”
“报”一匹快马冲进了新政坝的东门。进了城门洞,骑手翻身下马,把缰绳往接应的人手里一丢,飞快跑上了城楼。
“怎么样”李坷在墙梯处拦住了骑手。
“别着急,过来慢慢说。”李俊英坐在椅上,向骑手勾手。
“老爷,战况异常惨烈数千土暴子正在猛攻护商队阵地”
“那就是战况不利了”李俊英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李俊英身后的城门楼里,两个年轻女子正透过箭孔偷窥动静。看见报信的骑手一脸激动,而李坷一脸焦虑,她们的心已经揪在了一起。
密切关注双方战局的,除了杨秉胤和李家派出的探子,还有长平山山顶的村民。他们坐在悬崖边的寨墙上,山下的战况历历在目。土暴子已经攻入了左翼的阵地,逼得官兵退守缺口。可是没等双方白刃相接,已经沉默许久的官兵火炮再次打响。连续不停的近距离霰弹轰击,让那些土暴子的尸体铺满了阵地里外。官兵趁机反击,不仅重新夺回了阵地,而且用土暴子的尸体在缺口处重新垒砌了一道胸墙。土暴子不得已,只好压上了自己的老兵来稳住阵脚。老兵们驱赶着炮灰继续进攻,好像他们没死完,这场争斗就不会结束。
“爷爷”一个小伙子急匆匆地沿着山道跑上来,“官兵又派来了说客”
没等面前的老者开口,小伙子便将自己的主意说了“最好像刚才一样,一顿石头砸回去了事”
“等等”老者威严地制止了年轻人的冲动,“别忘了,现在还是大明天下土暴子我们惹不起,官兵我们更惹不起你刚才太冲动了真的砸到了官爷怎么收场你说说,这次的说客什么样”
“一个书生,看着比我小些没穿衣甲,也没带护卫”
咦老者笑了“想不到官军中也有胆识过人者带上来瞧瞧”
那小伙子还想说话,看见老者说一不二的眼神,只好跺跺脚下山去了。
罗景云被几个山民用短刀和长枪押着,终于爬上了长平山顶。他使劲喘了几口气,这长平山突兀于两条官道之中,右侧与大山相呼应,左侧俯瞰数十里丘陵;前方是村庄和战场,后方则是一条狭窄的山脊,连接着绵延的大山。看着不太高,可一口气爬上来还真要命。
罗景云喘匀了气,抬头一看山顶大块平地,一颗千年古树的阴影下,坐着位瘦削的老者。老者脸色模糊,端坐于竹椅上,气息威严。周围几十名精壮汉子簇拥,手里提着刀枪,眼里露出警觉与敌意。
老者显然是这里言事做主之人。罗景云连忙上前拜见,口称小子罗景云,乃成都书生。
“你们便是刚到新政坝的王府兵言出必行嘛,刚到便打上了”老者似笑非笑,似嘲似讽,但言语中透露出消息很灵通。这也难怪,长平村是两条大路的交汇口,新政坝有了情况,这里会第一时间得知。
“正是”罗景云正经回答,“我王府兵奉蜀世子之命和巡抚廖”
“你们打了这许久,死伤多少”没等罗景云将肚中说辞展开,话头便被老者打断“你们的虎蹲炮如何能连打五响打放速度如此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看来这老者还是个行家里手罗景云一时摸不透老者的来历和想法,便如实回答道“我军兵力一千。小子上山之时,死二十一,伤六十四。至于火炮之术,那是朝廷机要,恕小子不能回答”
言及朝廷,老者便冷笑连连。不过他没对罗景云发难,只是问土暴子已经死伤两千,为何王府兵却伤亡这么少
“我军营垒坚固,火器犀利,且人人披甲,故箭矢铁子对我军杀伤有限。所死者,俱是刀枪刺击劈砍所致。可营垒、火器、铁甲俱非本因我军心怀忠义,以护国安民为己任。人人以死为生,故而人人生之”
“老朽从军二十载,首见官兵精锐如斯”老者拍着扶手大声叫好,把一把破竹椅摇的嘎吱乱响。
这老者姓朱,以前也是名军官。他早年应募从军,参加了万历年的播州之战。后在战争中受了伤,只好退职回籍。前几年见乡间土暴子肆虐,他便率族人从土门场迁到这长平山。平时耕作,战时居山保族。那时山下的长平村被土暴子烧成白地,于是他们在山下重建了一个小村,掩人耳目,真正的建筑在山上。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