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是一直说,出海贸易会血本无归吗?”纪思博显得异常不解,“据说海贸是圣皇帝做的第二错误的决定。”
圣皇帝李天成第一错是三征西凉,第二错便是大开海贸。
他为了开海贸,让人造了福船、在宁波府造了一个港口,还让人下西洋,带着中原大批的货物,绸缎、茶砖、粗盐等等。
可当时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西洋在哪里,就连西洋有哪些国家也不知道,浩浩荡荡的二十艘装满了货物的福船一去不返。
大家都说是在海上遇难了。
李天成不信邪,又让人造了五十艘福船,五年后又一次出发,这一次,依然还是装满了货物。
此去,大齐逐渐失去了这些福船的踪迹。
两年之后,从一片甲板上浮着一个人,从海上飘向了宁波府的港口。
此人被海浪冲上了岸,清晨被渔民发现,救起之后追问,才发现他是两年前下西洋的船员之一。
这个消息,在宁波府造成了轰动,很快就上达天听。
在此人还没有进京之前,他就一股脑的把下西洋的经历说了出来。
五十艘福船按着李天成的旨意,往西边航行,航行了一个月之后,发现了陆地,众人皆是喜出望外,结果就在此时,遭遇了暗礁触底,六艘福船避之不及,沉入海底,只勉强救了六十多个人上来。
等到了陆地上,他们发现了这个国家跟他们大齐人长得完全不同,肤色黝黑、言语不通、看着就好像中毒了一样。
船队有史官,是为了记载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史官给大家介绍这个国家叫身毒国。
汉室的张骞出使西域,便得知身毒国,汉武帝想打通从西南到大夏的官道,继而扩大疆土,与大夏、身毒国等国家发展贸易,可惜未能成功。
于是此后,身毒国便成为一个传说。
万万没想到,他们船队会来到身毒国,史官兴奋得难以自持。
五十艘船,不仅有兵士、将领、史官,也有商贾,这些商贾都是带着货物而来的,商人逐利,根本就不用其他人招呼,商贾就带着货物下船,找身毒人以物易物。
当商人用一个茶砖换来了一小袋子的宝石时,眼睛都红了。
一箱箱货物被换了出去,换来了一箱箱的金银宝石。
船队吃到了甜头,又听身毒国人说继续往西边走,还有国家,他们就信心满满的启程。
一路航行,他们发现了五六个小国家,满载而归的时候,倒霉的遇到了海难。
整个船队,只有三艘逃了出来,等回到宁波府对出的海域,也就只剩下这个紧紧扒拉着甲板的幸运儿。
朝廷血本无归!甚至因为三征西凉和二下西洋之故,险些动摇了国本。
李天成前后两次造了八十艘福船,耗资巨大,船上还有众多朝臣、世家、商贾出钱买的货物,结果两次都满载而去,空手而回,甚至连一路上画的海图和史官记载的见闻也在海难中损失。
朝廷上下对海贸再无一丝期待,在李天成驾崩之后,继任皇帝立即就下了旨意,封了宁波府的港口码头,下了海禁的命令。
不用负担高昂的军用之资和造船之用,朝廷经过了十几年,才渐渐得以喘息恢复生机。
所以纪思博才会疑惑不解,既然海贸会血本无归,怎么还这么多人上赶着给宋兴他们送银子,运送货物出海?
难道他们重新开通了下西洋的海图?
纪伏寿也想到了这一点,要知道每一辆马车,不管里头装的是什么货物,都要上交一百两的过路费,能让商人如此爽快的给这么多银子,那就说明出海会为他们带来十倍、千倍的利益。
纪思博咋舌,“姑姑,你说,这宁波府上下官员,是不是都掺和了进去?”
没道理身为知府会不知道自己地头上发生的事,但城门进出由府军把持,知府衙门那边从没在宵禁之后出来搅和,浮现在纪思博脑海中的,是四个字:沆瀣一气。
纪伏寿摇摇头,“恐怕不止宁波府上下官员,京里也在庇佑他们。”
要知道,走私是大罪,而且这些人走私得来的金银,其实是偷吃皇室的肥肉,因为李天成一开始海贸,本来就是为了给皇室充盈内库之用。
也就是说,就算朝廷重开海贸,也只有皇室和朝廷才有资格出海。
这些人偷偷走私,就是在皇室虎口夺食,而宁波府能一直安然无恙的走私多年不被发现,京里肯定有高官在庇佑他们。
“所以那些过路费,不仅仅是给府军的、知府衙门的,同样也是给京里那些大人的孝敬。”纪伏寿笃定的说道。
纪思博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那我们怎么办?”
纪伏寿不明含义的看了他一眼,“你好好回去操练你的府兵,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纪思博一怔,“姑姑,他们可是在走私!”
“那又如何,挖的是皇室的跟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纪伏寿摊了摊手,“反正我们没什么损失,还是说,单凭你一个人,就能跟宁波府上下、京里对着干?”
纪思博讷讷不言,他没想到姑姑会要他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明明他能给四皇子写信的不是吗?
纪伏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这件事不能从你这里让皇室知道,思博,听姑姑的话。”
纪思博默了默,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又低声道:“姑姑,我先回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