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下雪了。
听庄子里的人说,这雪是从今天早上卯时开始的。
只见,窗户外面都是飞舞的白絮,天地之间一片清爽的洁白。
“周师爷,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起床梳洗吧!”一个农夫局促起走进来,压着嗓音说。他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洗脸水,看起来有点害怕的样子。
周楠:“你很害怕我吗?”
“小人不害怕。”
周楠:“现在什么时候,这么早就叫我?”
农夫:“不早了,依旧午时了。二小姐吩咐说师爷你喜欢晚起,不叫我们打搅你。”
“哦,都午时了,睡得真舒服啊!”周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洗过脸,人也清醒了,就问:“你家二小姐呢?”
农夫:“一大早就回城里去了,周师爷,请用饭吧!”
“好吧。”
午饭不错,有腊鱼,有炖鸡,旁边又有几个农夫侍侯。
没错,这里是梅家在城外的农庄,就是上次改土为桑的那座。周楠带着大舅子把这庄子里的人都捆了,农夫们这次见到他都分外畏惧,侍侯得也分外殷勤。
昨夜起了梅大公子的坟之后,已是夜里,城门也关了,自然回不去,周楠就和梅迟住在梅家的农庄里。
天气实在太冷,农庄的炕烧得热,周楠这一睡就睡到午后。
他心中摇头:史知县太懒,果然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我在他手下当了这半年差,人也变得懈怠了,丧了丧了。
吃过饭,估摸着史知县已经开始视事,周楠就拿了起出的梅大公子的一片肩胛骨、红丸和梅大公子的杂记坐了车回到县衙。
十年前的悬案得破,自己终于可以洗刷身上的冤情恢复秀才功名,周楠只感觉浑身清爽。
刚到后衙,就看到史杰人正在一个衙役的的服侍下正在穿他的大红官袍。
明朝官员的袍服非常宽大,穿戴起来也非常麻烦。所以,不到逢三六九放牌的日子,史知县通常都是一身道袍或者鹤敞。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显然是要出席一重要场合。
没等周楠问,史知县就道:“你来得正好,在前面引路,陪本县去一趟妙通观,请玄真道人。”
周楠笑道:“不知道同行的还有什么人?”
史知县:“玄真乃是得道高人,不可轻慢。鸣锣开道净街什么的都免了,仪仗一概不打,以示尊重,就你我和两个书吏。本县想了想,他要一百两银子,给他就是。”
“大老爷真是爽气。”难得他如此大方,可对我却非常吝啬,周楠忍不住想翻白眼。他就笑道:“县尊是不是把快班的李班头也带上,卑职那日算了算,整个道观老老小小加起来有二十来号人。要不,咱们把快班所有人都派出去,全副武装?”
史杰人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周楠:“又不是缉拿罪犯,犯得着大动干戈?”
突然,周楠猛地拜下去,大声哭道:“县尊,学生身负千古奇冤,还请老父母为在下做主啊!”
他这一表演,连自己都感动了,眼泪扑簌而下。
史知县大惊,忙一把将自己这个最贴心的心腹扶起来,问:“周楠,你怎么了,快快说来?”
周楠就声情并茂地将此事动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将所有的证据呈上。抽咽道:“县尊,想周楠当年也是有功名的士子,名教中人。却受此不白之冤,遭受飞来横祸。前程尽毁不说,还祸及子孙,使得先人蒙羞。每每想到这里,学生就觉得如有万箭穿心,恨不能就此死去。还请老父母还学生一个公道,使周楠能够挺直了腰堂堂正正做人。”
听完周楠的话,看完证据,史知县心头震撼,万万没想到当年周楠杀人案还有如此曲折。
他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知道被革除了功名对一个士子意味着什么,等待他的人生又是什么。
这周楠诗词做得极好,简直就是一代词宗。如此大才,想必八股文章也做得花团锦簇,别说举人,只怕一个进士也能轻易中了。
说不定过得几十年,国朝又会出一个诗词文学宗师。
就因为这桩稀里糊涂的案子,他现在竟变成一个地位卑微的胥吏。
换位思考,如果我史杰人是他周楠,只怕一日也活不下去了。
看到通红双眼的周楠,史杰人报以深深的同情。
正要说话,周楠一擦眼睛,向前一步,低声道:“县尊,玄真恶贯满盈,竟然不给我县衙面子,死不足惜。大老爷今年先是破了霍寡妇、霍春分杀奸夫一案。如今又破了妖道谋财害命大案,揪出牛鬼蛇神,乃是大大的政绩。”
史杰人心中大动,是啊,无论是处于对周楠的同情,还是对于自己获取政绩,这事都可以办。
只是……
他沉吟片刻,说:“民间修炼长术术的,服用所谓仙丹的人也多。服用丹药后,丹发身亡的事也多,单此一项并不足以定罪啊?”
周楠:“可用庸医杀人定罪。”
史知县:“……”
周楠:“《大明律》卷二十五刑律人命庸医杀人中有言:凡庸医为人用药、针刺,误不如本方,因而致死者,责令别医辨验药饵穴道,如无故害之情者,以过失杀人论。县尊你忘记了,梅大公子当初之所以服用玄真道人的丹药,并不是为了修长生术,而是为了治疗心脏病。”
“庸医杀人已是重罪,还有,玄真本不是郎中,竟给人看病开药,又是一罪。两罪并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