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身后,严讷厉声呵斥:“危言耸听,怎么就关系到江山社稷了,怎么就关系到大明朝的生死存亡了?龚情,我看你就是个好大言之人!”
他知道,再由这群言官闹下去,肯定要扯到立储君的事情上面,那就是一场大风暴。
“怎么就没关系了?”龚情眉宇间有青气闪动。
“严阁老。”这个时候,高拱突然说话了。
严讷:“高阁老……”
高拱:“让人家说话,我内阁不能阻塞言路。”
“对,高阁老说得是,物不平则鸣,让我们说话。”众言官高声呐喊。
周楠在上面看得心中一惊:难道这群言官是高拱李春芳他们找来的?
又朝李春老站在最后面,保持沉默。
周楠心中又是一动:不会,科道可是谁的帐也不卖的,裕王系还没有那么大能量让科道全体出动。此事应该是言官们的自发举动,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原因很简单,大伙儿都知道嘉靖没两年好活,现在景王、裕王争得那么厉害,将来这朝廷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可见,立储乃是人心所向,不早点立太子、太孙,大家都不安心。
高拱和李春芳估计也是想借言官闹事的东风顺势而为。
龚情:“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龙体欠安,若是千秋万岁之后,敢问谁来继统,景王还是裕王,否则,百官不安,百姓不安,国将不国,回答我们!”
“回答我们!”
“回话!”一百多个言官同声大吼。
无论是裕王还是景王,同咱们也没有关系,可皇帝你好歹也选一个吧,这么下去,算什么?
……
楼上众人都是面色大变,言官们这是直接撞到嘉靖朝的政治红线上了。
立即就有人哭道:“万岁爷,这是大逆不道啊!”
嘉靖冷笑:“逼宫,好得很,朕如果如他们的愿选个储君,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又要清君侧了?陈洪呢?”
黄锦一脸的悲伤:“陈洪已经来了。”
嘉靖:“他得管了。”
……
新华门轰然洞开,陈洪带着二十个手提大棍的太监冲了出来,他目露凶光地看着众官:“都给我起来,万岁爷正在清修,可没有工夫理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给我打,打死扔野地里喂狗!”
“是!”众太监齐声大喝,队伍卷起连天白雪冲了出去。
满耳都是棍棒落到人体身上的闷响,可怜哪些官员们如何抵挡得住,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倒了一地。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春芳大惊,连声叫:“陈洪,谁叫你打人的,住手,住手!”
高拱也叫:“别打了,别打了!”
二人急忙冲过去,欲要分开众人。
就在这个时候,言官们已经被太监们打出真火来,一个御史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生得雄壮,背心吃了几棍,竟然屹立不倒。趁两位阁老拉住太监,就将内侍手中的棍子抢了过去,唰一声就闷倒了两个敌人,高声喊:“阉贼行凶,我辈岂能坐以待毙。浩然天地,正气长存,打将进去!”
有他领头,众言官同时发了一声喊,纷纷动手。
官员们毕竟人多,现在万众一心,顷刻之间竟缴了敌人的械,潮水一样地朝新华们涌去。
这个时候,小朱也被人打翻在地,抱着头蜷缩在雪地里大声惨叫着快速翻滚。只片刻就滚到战场边沿无人的地方,晕厥过去。
周楠看得瞠目结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马尔翻滚?这厮肯定是假装昏迷的,好狡猾的家伙啊!
看到局势已经恶化,嘉靖身边的太监们都是骇然变色,已经有人要跑下楼去调兵。
只嘉靖依旧冷冷地看着下面的一幕。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喊:“徐首辅下跪了!”
周楠定睛看下去,却见,徐阶跪在众人面前大声哭道:“诸君,别打了,国家已经如此,君父的龙体已经如此,你们现在又冲击宫闱,若君父有个好歹,又该如何?”
眼泪一滴滴落下,与身下已经碾得一塌糊涂的雪泥和在一起。
在他身后,严讷、李春芳、高拱也跟着跪了下去。
堂堂内辅臣,集体下跪,国朝百年从未有过。
言官们都呆住了,没有人说话,只寒风呼啸着掠过,吹动徐阶等人苍苍白发。
龚情走上前来,也大哭一声跪在徐阶面前:“阁老啊阁老,非是我等无端生事,实在是陛下再不立储君,这国家就要乱了。”他满头都是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起来分外凄厉。
徐阶:“乱不了乱不了。”
“什么乱不了,阁老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陛下的龙体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清楚。他每日服用仙丹,早就垮了。同样的丹药,已故的裕王用了撒手人寰。陛下服用一般的仙药,又支撑得了几日。如今,景王已经在赴京的路上了,到时候,两王争位,你又如何自处?这事满朝文武都知道,却没人敢说穿。龚情今日来了,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就是要说破这一点,阁老你跪也好,不跪也好,下官等今日必须见到陛下。”
他猛地站起来,大叫:“陛下,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人生百年岂有不死之人,你不能不安排好后事啊!今日,臣就用一腔子热血死谏了!”
说罢,他突然一低头,猛地朝旁边那铜制的蟠龙撞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龚情脑浆迸裂而死。
周楠没想到他竟如此刚烈,眼前一黑,朝前倒去。
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