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言官弹劾的时候,袁炜还想过上表自辩,甚至发动自己的门生故吏和言官们打擂台。
他是内阁辅臣,做了二十多年高官,门生故吏遍天下,还是可以和科道搬一搬手腕的。只是,如次一搞,动静就大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态不好掌握。
现在听到周楠这个法子,眼前一亮:“想不到解决方案如此简单,真真是举重若轻。好个周子木,有想法。”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姓周的就是个小人,说得话没一句靠谱,且鬼得紧,老夫不要被他给赚了。
袁炜收起面上暂露的一丝笑容:“可确实?”
这老袁太小心了,周楠心中好笑,扭头对外面喊:“进来吧!”
这个时候,从浓雾中走进来一条汉子,跪在地上:“小民余二,给阁老磕头了。”
袁炜没想到外面还立着一人,倒是吓了一跳,听到来人自报家门。顿时醒悟:“你是被段提学儿媳妇休了的那人?”
入赘,且被妻子休掉这可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屈辱。不过,余二是个老实人,见到袁炜这样的宰相,早惊得浑身颤抖:“真是小民,师娘子确实是我的前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周楠见袁炜眼神中还有疑虑,道:“余二,你将路引呈上来,请阁老过目。”
“是。”余二从袖子抽出一份路引递了过去。
袁炜接过来一看,这路引正是顺天府大兴县开具的,上面还盖有县衙的骑缝章,有户房的签押,自然是真的,但和普通路引比起来却又不同甚为奇特。
普通路引只大概说说所执路引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因何事出门,去什么地方,何时回来。这余二的路引竟详细描述了相貌,弄得跟科举的准考证一样,就差画像了。
袁炜拿起路引对照了半天,见上面的描述和眼前这个男子分毫不差,这才松了一口气,收进袖子里。
这份路引,大兴县的户籍黄册,还有改宗文书可是铁政,若再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弹劾,可直接扔出来打他们的脸。
这件麻烦事算是平安度过了。
袁炜心中又是好奇,问:“余二,师娘子腹中的胎儿毕竟是你的骨血,怎么舍得过继给段家,你甘心吗?如果是受到段提学或者某人胁迫,尽管说,我替你做主。”
说罢,就斜视周楠一眼。
周楠心中腻味,这袁老头真是莫名其妙,我这是帮你啊!
余二抹泪道:“没人胁迫小人,是我自愿的。”
“是吗?”
余二低泣道:“若我一心将孩儿要回来,他跟了我又能怎么样。小人毕竟是入过奴籍的人,往后四代都不能参加科举,不可能做公家人,子子孙孙一百年都抬不起头来。孩子做了段家人,又段大老爷教授,中个秀才举人,也是他的福气。我们做父母的,一切都要为孩子着想,不能太自私。为了孩儿,小民就算心中再有委屈再难受,也甘愿。”
说完话,他面上竟然露出慈祥的笑容。
周楠心中突然一阵羞愧,我怎么欺骗老实人,合适吗?罢,以后得弥补他才好。
袁炜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下去吧!”
等到余二退下,被人引去门房等候,袁炜朝周楠点点头:“子木有心了,坐下说话。”
这个时候,才想这让人坐下,周楠心中苦笑。人家毕竟是阁老,大伙儿以前又发生过冲突,可以理解。
今日我帮了他一个大忙,这个过节算是揭过去了。
吃了几口茶,说了几句闲话,袁炜才主动说:“子木,空明案关系重大,你自然也免不了要被罢免官职。不过,春闱也没几个月了,自去考。你今夜若是为徐此辅而来,恕老夫无能为力。朝廷自有公论,陛下自有圣裁,要相信天子相信朝廷。”
周楠腹诽,政治上的事情有是非对错可言吗,说到底就是权势之争利益之争。至于嘉靖最后如何裁决,估计也要考虑到朝局走向,才会最后站出来维稳。
“袁相,徐次辅的事情且按下不表。周楠今日来此,乃是为厂卫乱政一事。”周楠说:“厂、卫是办御案的,抓捕人犯的时候,须有天子之令。空明案子不经过天子,就直接审结,似乎不合规矩。长此以往,还要法司做甚,岂不开了中官干政恶例?此风不可涨,此例不可开,还请袁阁老三思。”
听到他这话,袁炜心中一凛。
周楠这话说到了要害。
东厂和锦衣卫乃是明朝的特务机关,直接对天子负责。确实可以不经过法司直接逮捕,关押,审讯犯人,不用走任何法律程序。但问题是,一般人你就算犯了事,没有一定身份地位,人家还懒得理你。
一般来说,厂卫办的都是出了政治问题的高官。审完案之后,也没有直接判决的权力,需将卷宗转去三罚司最后判决。
简单说来,三法司是施法部门,而厂卫则相当于后世的纪检。
现在陈洪和朱希忠直接就判徐阶有罪,这已经动了三法司文官系统的蛋糕。
今天厂卫可以插手施法系统,明日是不是可以插手朝堂和地方政务?
如此,还要文官们做什么,干脆所有衙门都换成太监好了。
周楠:“阁老德行高洁,自然不能允许陈、朱这等奸佞小人祸乱朝纲。还请阁老上折,请将空明移送刑部关押,交三法司会审。”
有堂堂内阁辅臣出面,再加上他的门生故吏摇旗呐喊,这事准成。
明朝的文官从来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