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楠,战战兢兢的老郭和武新化等人忙道:“周行人来了,周行人来了。”
周楠随意朝那矮个官员一拱手:“见过这位大人,在下行人司行人,兼通政司知事周楠,请问大人深夜上船有何见教?”
“你是行人司周行人,听说过你。”那矮个官员微一拱手:“本官监察御史龚情。”
原来是都察院的御使,这才正经的言官清流,有向皇帝上折子弹劾官员,风闻奏事,又不用负责任的权力,难怪大伙儿怕成这样。
说起来,周楠和他也是同一个系统了,只不过是后备役罢了。
科道可是和内阁、司礼监鼎足而三的权力机关,组织庞大。长官是正二品的左右都御史,下面左右副都御使、左右佥都御史。下设十三个道,御史编制各不相同。浙江道十人、江西十人,福建七人、四川七人、陕西八人……十三道加一起共一百一十人。
除了这十三道监察御史外,还有六名六科给事中。
“原来是龚御史龚前辈,久仰久仰。”周楠随口敷衍。科道的人实在太多,很多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次面,这个龚情的名字好象听人说过,有点印象。
龚情点点头,显然不想和周楠谈同僚感情,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一叠勘合、官照、路引,并逐一登记。显然,船上上至武新化,下至船夫,一个也没漏掉:“本官奉命巡查通州码头,查验关防。此乃公务,得罪之处,还请行人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他身后的一个随员突然喝道:“周行人,请出示你的官照堪合。”
周楠:“有这个必要吗?”
随员冷笑:“你说你是行人司行人,谁知道是真是假,别是冒充的吧?”
周楠恼了,自己是个行人,见到龚情这种正经的御史自然要客客气气的。那是处于对前辈的尊重,你龚大人是言官,我将来也是,什么时候论到你这个书办训斥本大人?
当下,他哼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不予理睬。
书办继续喝道:“据漕运水关来报,最近河上有人冒用官员堪合走船。风宪公务,请行人配合。”
周楠顿时明白过来,既然说到水关,定然是那郑提举搞的鬼。
郑提举先前硬生生让周楠把老郭提走,吃了个大亏,念头定然不通达。
他自然不知道武新化等人没有官身,也就是随手把周楠给举报了,就算治不了周大人,也能叫他恶心好几天。
郑大人纯粹就是要发泄一口心中的恶气,可周楠却知道船上的人经不起查。
一旦让龚情查出不对,这些船也走不了。不但武新化他们要被扣押,自己也要吃瓜落。
见书办吼了几声,奈何不了周楠,龚情缓缓地抬起头来:“职责所在,还请周大人出示相关凭照。否则,本官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依我看来,这些堪合都有问题,周行人若身份确实,须给本官一个交代。”
听他这么一说,周楠隐隐有些紧张。王若虚开的堪合格式上都对,可这里有个漏洞。武新化等人执有的是官吏堪合,要和官照配对才生效。
只不过冒领堪合在驿站混吃混喝的人实在太多,下面的人也不想得罪开堪合的人,睁一眼闭一眼装不知道。
没人管,只不过是不想管而已。真要认真,仔细些,如通州这种天下第一大码头,一抓就是一大把。
这龚情不辞辛劳跑这里来,不用问,是来拿政绩的。又得了郑提举举报,索性过来看看。
这一看,估计发现了问题,想要做篇文章。
周楠心中感叹:姓郑的寻老郭晦气要拿政绩、龚情上船来想拿政绩,去年年底邹应龙去延庆也是想拿政绩,人人都想要政绩,都没底线了。
这大明朝官场的风气直娘贼坏透顶。
他却不想,自己不也一心想上爬,捞起政绩来比所有人都狠。
法纪不外人情,周楠觉得这事只能和龚情好好沟通一下,希望他能给个面子,就拱手道:“御史,更深露重,还请到船舱一叙。”
龚情淡淡道:“周大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周楠有些尴尬,这里这么多人,很多话儿也不方便说,这姓龚的是真不开窍还是故意装腔作势?
没个奈何,他只得低声在龚情耳边道:“下官恩师乃是王元美。”
现在正能搬出恩师了,以王世贞在士林和文坛的名声,想来龚情会给些面子。
“哦,周大人是王元美的学生。”龚情神色依旧恬淡,目光又落到周楠等人的官照和堪合上,看得更加认真。
看来这姓龚的和恩师没有渊源,周楠鬼使神差地补上一句:“在下乃是心学门人,这段时间在徐次辅门下读书受教。”王世贞的面子你可以不给,徐阁老的分量你得掂量掂量。
“哦,你是徐次辅的门人?”这下,龚情神色郑重起来。
周楠忙道:“正是,下官这次去通政司听差,乃是得了阁老恩典。”
“嘿嘿,你住口!”龚情笑了两声,突然喝道:“周楠,我看你身边这几人都不像是有官职的,本官员怀疑他们冒领堪合。所有人都排好队,一个个来,报上姓名官职。周大人,等着被本大人参吧!”
众人面色都是大变,周楠也是惊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糟糕,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麻烦大了!
龚情是科道系统,内阁的帐完全不用卖。
而且,这厮只怕是想将火引到徐阶头上去,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