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心中一动,立即想起自己当初读大学是所读过的《张居正讲解大学中庸》一书。
这本书是张居正在教幼年万历皇帝读书时所写,算是给储君的启蒙读物。
当时,社会上正兴起国学热。这本书因为深入浅出,很有趣味,加上逼格也高,非常畅销。你一个文科生,手头没两本张居正,余丹、一中天,都不好意思泡女文青——张居正表示压力很大:“余先生和一先生是谁?”
周楠读大学的时候,内分泌爆炸,男性意识觉醒,在这几本国学入门读物上很下了些功夫,其中的有些句子到现在还记得清楚。
听到张居正问,立即朗声回答道:“仁,是以思相亲。让,是以礼相敬。一人,指君说。人君果然能以仁教治于家,使一家之中父慈子孝,欢然有恩以相亲,则一国之为父子的,得以观感。可见,为上者,起着表率作用。”
“但道德仁教一物,却不能一味容让。兄友的前提是弟恭,秩然的前提是礼以相敬礼。否则,就是无原则之退让纵容,甚至为世人所诟病,有损君上之美德。”周楠最后道:“郑伯克段于鄢,对于郑伯而言未必就是美誉。试想,若郑武公友爱弟兄,谆谆教诲,弟兄有错,立即指出,又何用同室操戈?可见,武公非君子也!”
外面那个中年书生眼睛一亮,:“解得妙,听说你治《春秋》?”
周楠:“正是。”
中年书生:“如何想治《春秋》?”明朝读书人在参加科举的时候,四书是必修科目,至于五经则只习一经。春秋在五经中难度最大,所以,一般的书生大多选学《诗经》或者《礼记》。
周楠:“圣人之言可用春秋事补之。”意思是,孔子周朝人。他的很多思想都来自于春秋那个时代,反应的是春秋的社会现实。因为春秋距离现在时代实在久远,很多东西大家也弄不明白。那么怎么办,去读《春秋》看看那个时代的人是怎么做人做事的。如此,自然就能读懂孔孟。
中年书生抚掌笑道:“不错,不错,有些意思。你是周楠,更深露重,你让老夫立于中宵,不是待客之道。”
周楠闻言只想翻白眼,你都找上门来了,还问我是不是周楠。张先生,你比我还能装逼啊!
心中虽然腹诽,周楠还是恭敬起站起来一揖到地:“正是周楠,敢问先生何人?还请进屋一叙。”
“主人有邀,却之不恭。”中年书生大步走进书屋,一把将周楠扶起:“我是张居正。”
周楠装出惊骇的样子“哎哟”一声,道:“原来是太岳先生,小子何幸,能见到前辈,诚惶诚恐,不胜荣幸。”
张居正能够进书屋来,又报上姓名,显然周楠刚才的应对中了他的意思。
今天这事有门。
周楠心中继续腹诽:和读书人说话真是累,大家有话直说不好吗,何必要引经据典半天,死那么多脑细胞,消耗那么多热量?
问题是,明朝读书人说话玩的就是这么一套,谦谦君子,含而不露。若你月亮下耍大刀——明侃,只怕老张立即就会调头而去。
张居正道:“我就是张居正,张居正很了不起吗?”
这不是废话,这可是明朝历史上第一大政治家啊!
张居正又微笑着吟道:“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不错,不错,如此好的诗句,我却是写不出来的。周楠小友,你也很了不起啊!”
周楠听他背诵自己的作品,禁不住心花怒放:“诗词乃是小道,不过是学生平日里消遣之作。既不能治国,又不能平天下,其实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张居正:“不然,用之陶冶情操还是很不错的,能写得一手好诗词的,人多半错不了。”
“先生请坐。”周楠忙为张居正整茶汤。
他自忙碌,张居正则背手含笑打量着书屋中的情形。
只见,屋中书香、红泥小火炉、蒲团、素琴,却有一种别样的清雅。尤其是墙上那个条幅,上书“天行健,君子以自墙不息”落款处正是淮安周楠。却是墨色发亮,力透纸背,显示出不错的功力。尤其是那汲汲进取的气势,跃然而出。
张居正虽说是读书人出身,学养深厚,可历来注重实务。这字却是中了他的意,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字,看得出来,小友志向不小啊!”
古人说话做事讲究的是含蓄,被一个翰林学士,未来的内阁首辅这么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但周楠却是不惧,道:“周楠当年遭遇大难,靠着一股不屈之志才挺过辽东十年。若不立志向,只怕早就沦落了。况且,我辈读书人读书为什么,最终不也是修齐治平?所谓,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
说着话,就将一杯清茶递过去。
张居正眼睛大亮,喝彩:“好一个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确实,读书人最终的人生理想乃是经世济用。”
看着不卑不亢立在自己身前侃侃而谈的周楠,他仿佛看到少年时的自己立于长江边上,和三五好友立宏愿发大志时的情形,一转眼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周子木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这个年龄的人经历过人生的风雨洗礼,已然成熟,确实到了做事的时候。宝剑,正是出鞘的时候。
二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