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者是一个身着襕衫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这人竟然有秀才功名在身。
所谓襕衫,简单说来就是秀才的制服。即是无袖头的长衫,上为圆领或交领,下摆一横襕,以示上衣下裳之旧制。颜色或淡蓝或月白,但领子却是深蓝色,“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中国古代有严格的登级划分,有功名的读书人乃是预备役统治阶级,在衣着上自然要和普通人有所区。
穿了这件衣裳,可见官不跪,享受许多特权。
当然,也不能乱穿,一旦被人抓到,你的麻烦就大了。
当初在安东的时候,周楠就曾经看到有普通人穿襕衫招摇过市,被一个真正的秀才逮到,上去就“啪啪”两记大耳光,勒令他马上脱下来。
襕衫的料子都是棉布,质地不好,做工差,又实在太宽大,周楠平日里也懒得穿,丢箱子里长霉。
按说,一个读书人应该儒雅秀气才对。眼前却是个阔脸大胖子,都胖出双下巴了。
一见屋,他就朝二人一作到地:“敢问哪位是周行人,晚生武新华见礼了。”
头虽然埋着,一双小眼睛去滴溜溜转动,目光不住在侍侯周楠和朱聪浸的女子身上流连。
他外面虽然罩着朴素的襕衫,里面却是一身绸缎,闪闪惹人爱。看模样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倒像是个商贾。
“我就是周楠,武秀才不用多礼,坐下说话。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家乡人嘛!”周楠伸手虚扶了一把,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行人。”武新化起身,将半边屁股放在凳子上。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周楠:“我家与荀府乃是世交,晚生和荀兄也是同窗好友。这次进京办事,听荀兄说子木在京城行人司做官,就厚着脸求过来。方才晚生去府上拜访,听如夫人说周行人在这里应酬,冒昧前来。还请行人看在荀兄的面子上,帮在下一个小忙。”
原来这人是大舅哥的同窗,都四十多岁年纪,还一口一个晚生、在下,辈分都乱了,能是什么好人?
周楠心中厌恶,接过信也不看,就扔到一边,不想搭理武新化。
武新化感觉到周楠的冷淡,又去搭讪朱聪浸:“不知这位老爷姓甚名谁,偶遇也是有缘,容晚生再开一席,还老爷亲近。今日的一应开销,都记在晚生帐上。”
作为和周楠无话不谈的密友,周家小妾荀芳语的事朱聪浸也知道。他是宗室,嚣张惯了,喝道:“谁要你请,本大人是没银子的人吗?罢了,子木既然有事,我先去旁边的屋里歇息。”
说罢,就抱着怀中的女子自去快活。
场面更冷,那武新化也是脸皮厚,依旧含笑和周楠左一句右一句的尬聊。
周楠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挥手让服侍自己的女子退下,准备三言两语将姓武的打发了,好回家去:“武朋友有事但说无妨。”
武新化指着桌上的信:“行人你还是先看信吧,荀兄在信上说得清楚。”又问:“行人,方才那位大人是谁?”
周楠无奈,只得撕了信封皮,抽出荀秀才的信,一边看一边随口道:“他叫朱聪浸,宗室中人,二等奉国将军。”
“啊,原来是皇亲,行人竟然认识这等人物,可了不得啦!”武新化眼睛里爆发出异彩。行人司行人前程远大,皇家的人竟然和周子木如此亲热,看来这次到京城走门路是来对了。
周楠心中鄙夷:真是个没见识的乡下酸秀才,还真以为皇室宗亲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醒醒,这里是明朝,可不是皇室可以横行的汉、唐。朱兄混得极惨,就政治权利而言怕是还比不上你这个武秀才。咱们大明朝的皇室,从一生下来就是被剥夺政治权利终生的。
我们的周大老爷在地方上威风八面,土豪一个。可自从进京城来,条条框框,上头婆婆无数,谁都能管着他,前一阵子憋屈坏了,搞得心理都有些抑郁
如今在老家来人面前显摆,显然是找心理平衡。
还别说,感觉非常好。
手中的信也看得进去了。
看完信,周楠一楞,然后冷冷道:“对不住,这事本官办不了,朝廷自有制度,你自去找盐道吧!”
武新化将周楠拒人于千里之外,忙道:“荀兄说了,这事找行人你一准能成,你可是咱们淮安府最近几十年出的唯一的一个大人物啊!晚生若能走通盐道的门路,还用千里迢迢来京。若行人能够帮我拿到盐引,必有一份心意奉上。不不不,晚生愿同行人合股,七三开。不,六四,我六行人四。当然,我商号本小利薄,一年下来也见不到多少利。如果行人能够多弄些盐引那就最好不过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有秀才功名在身。你武新化是乡绅,我周楠是朝廷命官,大家都是体面人,搞得如商贾一样讨价还价是不是太俗?
不过,钱这东西谁会嫌俗呢?
听到武新化的话,周楠眼前豁然开朗,差点伸手拍自己额头一记:某乃淮左布衣,两淮盐行天下,简直就是富豪流水制造线,我当初在安东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干盐商这个行当?真是抱着金饭碗讨口啊!
转念一想,即便自己当初在安东一手遮天,可势力也仅仅局限于一县,盐道可是高官单位,他一个小小的吏员还真接触不到这个层次。
现在詹通不就在长芦盐场吗,马上就要提同知。如果通过他的关系,说不好能够插手两淮的盐事。也不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