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本设有宗人府,以亲王任宗人令管理皇室宗亲所有事务,权力甚大。
靖难之后,成祖将宗人府的权力收归中央,由礼部仪制清吏司负责皇族管理,主要工作是每隔十年造一次玉牒统计朱姓人口,发放俸禄。
王若虚有点吃惊:“都欠了三年俸禄了,确实过分啊!”
朱聪浸忿忿道:“还能有假,我一年才能来京一次,每次勾留不过半月。礼部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故意打马虎眼,诸多拖延,拖到我不得不离京那日,真是小人行径。
原来自成祖的靖难之役,活生生从侄儿建文帝手头将皇位抢了过去之后。上行下效,明朝的王爷们都喜欢造反,成祖驾崩之后,他的次子朱高煦不忿父亲将皇位传给生性懦弱又带有残疾的大哥朱高炽,起兵谋反。到正德年的时候,又有宁王的寰壕之乱。
中央政府是真得被那些野心勃勃的王爷们弄怕了,对各地藩王实行严格的管制。亲王和郡王成年之后,必须离京就藩。
皇族人员终身只能住在专门为他们建成的城市里,接受王府的官员严利的监视,不得出城一步。
另外,所有皇族人员每月只能拿俸禄生活,不得从事其他行业。
反正三个字:当猪养。
不过,因为是朱家子孙,明朝又以忠孝治理天下。每年过年期间,亲族都要在京城团聚,在太庙祭祀历代先皇。所以,每年冬季朝廷都会下旨命各地方皇族来京朝拜。
因为王爷们的封地有近有远,远的地方如湖广、甘肃的路上就要走一月,所以偏远的确的天家人都会提前一两个月出发。
今年的朱聪浸来得最早,原来是按理讨薪的。
王若虚和朱聪浸显然是打过许多次交代的,彼此也熟,说话也没有顾忌。劝慰道:“这几年,朝廷对东南用兵,国库空虚。一旦东南平定,会补的,你也不用担忧。“
“什么对东南用兵,太仓每年两百多万两银中难道还少我区区六百石俸禄。你当我不知道,那些钱都被金上挪去修建宫观了,陛下这是要饿死我们这些皇族啊?”
私下议论天子,王若虚正要板着脸跟他讲大道理。
周楠忍不住一阵嘘唏:“什么,朱大人你一个奉国将军每年才六百石俸禄,这也……”
“这也太少了,怎么,你当我是在说谎吗?”朱聪浸大着舌头道:“这六百石还拿不全,一半本色,一半是折色。”
明朝时期,官俸有两种:一种以银子折算,谓之折色,另外一种即为本色,也就是米,布,这样的实物,包括月米、折绢米、折银米。
周楠是老基层,如何不晓得这一点,顿时吃了一惊。本色一半,这也太狠了点吧!
本色物资质量好坏怎么算,粮食是米是谷子还是麦子,是陈是新都有讲究。最要命的是,明朝的米价波动极大,丰年米贱,几文钱一斤。遇到灾年,一两银子都有可能。
丰年你所领的折色是一千两银子,到灾年就只剩一百两,甚至十两。
堂堂天家子弟,收入甚至还比不过一个衙役,小吏,确实叫人无奈。
问题的关键是,衙役和小吏的工资虽然低,可人家有外快,家中的人口也少,场面上的迎来接往也少。
就拿朱聪浸每年的俸禄来说,就算全部折算成本色,每年才六万斤粮食。换算成后世的人民币,三块钱一斤,也就十八万块钱,只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普通白领收入。
像他这种奉国将军一级的皇族,三妻四妾,儿孙成群是肯定的,如何养活得了那么多人。这六百石粮食还是带壳的谷子。如此除去三成的皮壳,他最后到手的大约也只十万块钱。
最要命的是,国家还规定皇族不能做官,不能经商,否则天家尊严何在。
所有因素计算下来,估计这朱大老爷每年也就几万块钱的净收入。
这还是老朱家的人吗,活得好惨烈,难怪这厮身上的衣裳如此破旧。
周楠禁不住对他抱以深刻的同情。
朱聪浸见周楠附和自己,更是来劲,正要继续骂下去。
这里毕竟是京城,他口口声声辱骂君父挪用国库和宗师建宫观,大明朝虽然不以言罪人,可传出去叫人听了却是不好,王若虚就笑道:“朱大人但有怨气自去礼部理论,今日你我老友相逢,只谈风月。淮安周子木乃是诗词圣手,老夫也是甘拜下风。朱大人在诗词上也有不错造诣,今日不妨接着联句为乐。诗成,叫歌妓谱成曲儿唱来听听。”
朱聪浸吃酒吃得爽利,叫了一声好,就拉住方才唱歌的那个女子笑道:“姑娘好嗓子,不妨你来出题。”
弹琵琶的那女孩子掩嘴道:“朱大人果然是行家,宫商羽徽角,各人嗓子不同,气息有高低,能唱的曲儿也不相同。遇到不擅长的,强去唱,却煞了风景。我家妹妹的《临江仙》唱得最好,周子木的那首《寒柳》最合她心意,心中还道能写出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高绝之士又是何等fēng_liú人物。今日总算见着人,果然人如其诗,儒雅俊朗。今日不妨再做一首,凑成一对儿。”
说着就瞟了牙板女子一眼。
手拿牙板的女子被琵琶女说破心事,一张俏脸变得通红,但看周楠的目光中却盈盈两点秋波荡漾。
朱聪浸能够和王若虚这种老文青关系密切,本身也是个有才学有呆气的人。见手中那女子明明被自己牵了手,却对周楠目光含情。
心中不觉大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