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都宫,承光前殿。
太医令张奉,忙里偷闲。榻上小憩。水绿琉璃屏,乃蓟王所贡。一屏之隔,判若云泥。屏外,伤兵满地,遍地血迹。屏内一尘不染,堂皇富丽。
谓“伴君如伴虎”。正因身负永乐隐秘多年,重压之下,这才借酒浇愁。不料醉酒失言,被安集将军董承窥听。才有今日之难。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间。彼情彼景,如梦似幻。
那日,刀光血影,鞠城兵乱(详见:《四海·1.53寸步不让》)。张奉并众太医,齐聚官署,惶惶无终。
不料永乐董太后,遣人来唤。
“阿阁兵乱,四起刀兵。‘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令君不可轻离。”便有太医劝道。
“太后相召,岂能不去。”张奉心存隐秘,不敢不去。
待一路小心谨慎,抵达永乐宫。一问方知,董太后,正于偏殿哺育童子。
张让轩下除鞋,轻身入殿。于列榻间,小心穿行。此时,殿中童子,多以酣睡。即便未曾入眠,亦双眼紧闭。不置一语。
“叩见太后。”
“太医令免礼。”永乐董太后,正背身哺乳。怀中所抱,正是董氏贵子。
“太仆(封谞)密告,今鞠城兵乱,张常侍乃为首谋。”董太后,临危不乱:“欲弑朕而挟天子。”
‘臣,惶恐。’张奉惊怖可想而知。此乃夷三族之重罪也。
“张常侍,或可诈言,朕死于兵乱。然永乐宫上下,又岂无风传。必尽诛之,以灭口。殿中童子,恐无一得免。”董太后,晓以利害:“昔楚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吴)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余家。太史令,以为。朕与童子俱亡,纵天子不敢,蓟王不敢乎?”
“太后所言是也。”张奉五体投地。
便在此时,忽闻殿外,惨叫连连,人影四散。
须臾,一人仗剑入殿。正是养父张让。
“老奴张让,拜见永乐太后。”
窦太后,示其噤声。待将怀中童子喂饱,又拍出奶嗝,这才轻置榻上,哄其入睡。
张让拄剑而立,旁若无人。
待童子熟睡,窦太后整衣正坐。
“张常侍,无礼。”
张让,故意挺直腰杆:“太后恕罪。”
“所为何来?”窦太后,明知故问。
“借太后首级一用。”张让硬气答曰。
“死朕一人,事小。然殿中贵子,恐无从独存。”窦太后,毫不逊色。
“老奴等,三族老小,皆系于太后之身。迫不得已,行此大逆。若贵子,因太后而死。老奴亦,顾不及也!”言罢,张让举剑欲刺。
窦太后纹丝不动:“贵子若死,张常侍三族具灭!”
“呔!”张让龇牙一笑:“太后看剑!”
“阿父且慢!”一旁太医令,厉声呵阻。
张让却置若罔闻:“我儿,当知进退。”
“太后若死,我家灭门矣!”太医令张奉竟一把握住利刃,不顾鲜血长流。
张让怒叱:“逆子不肖!”
张奉却咬紧牙关不松手:“阿父,且听我一言。”
“速速说来!”张让顿足喝骂。
“殿中贵子有二。其一为王美人所生,其二乃出太后。”张奉终于道破隐秘。
张让眼中,凶光毕露。然出口却毫无意外:“太后不谨,有失名节。老奴斗胆,施以祖宗家法。”
“张常侍,已早知。”董太后,这才醒悟。张让、赵忠,之所以,狗急跳墙,有恃无恐。正因,知晓永乐隐秘。欲假祖宗家法,除失节主妇。
合肥侯若知有此婬母,必怒不可遏。何必张让代劳,早已大义灭亲。
张让等,黄门宦官,深知新帝合肥侯,秉性为人。更知其“蒸母”隐疾。自幼不得母爱,是故更不欲他人染指其母。若知太后婬行,更私诞野种。暴怒之下,必将逐鬼童子连其母,悉数杀之。再将奸夫,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董太后,幡然自醒,追悔莫及。
危急关头,为求活命,无所不用其极。
眼看张让杀心不减。董太后脱口而出:“张常侍可知,其父何人。”
张让狞笑:“永乐良工,唐七。”
果然,宦官无隐秘。互通有无,沆瀣一气。交割利益,早成惯例。
张让、赵忠,因窥破永乐隐秘,又深谙新帝为人。这才斗胆,弑杀太后。即便事败,新帝当面,亦可托言,为汉室除祸,清洁宫闱。新帝知永乐丑事,切齿生恨之余,亦对张让、赵忠等人,投鼠忌器。唯恐生母失节之事,广为天下所知。累及帝位不保。杀人灭口,天方夜谭。京中十万黄门子弟,又岂能灭尽。窃以为,新帝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赵忠、张让等人,投桃报李,亦三缄其口。不言永乐之秘。
眼看张让目露凶光。一脚踢开养子,挺剑直刺。
生死一线,董太后脱口而出:“蓟王——”
寒芒应声而止。
张让凶光老眼,犹在斗狠逞强:“蓟王,何如!”
事已至此,再无回头。董太后,稳住心神,轻声言道:“贵子之父,乃是蓟王。”
张让凶光一闪,绝望外露:“何以为证。”
“太医令。”董太后,镇定自若。
“我儿。”张让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