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国四出文钱,俗称“角钱”。赀库支取方式,亦因左伯皮纸风靡而随之改变。不同面值的“券钞”,早已随游商,流行南北。面值有“十角”、“廿角”、“卅角”、“卌角”、“百角”、“皕角”,不一而足。
比铜钱太过方便。尤其对需携带大量钱财的客商而言,可解铜重之苦。为防贼人仿造假钞,从皮纸、印文、油墨,蓟国将作馆皆耗费心机。券钞还上裹一层透明肠衣隔水。经久耐用。
“百角”,便是一百文大钱。
好妇春眸生烟,含笑接过。却不收入囊中,反塞进怀中。玉肌赛雪,春光乍现。在座众人非礼勿视。除去蓟王刘备,目光清冽,含笑相看。眼中无半分杂念。话说,蓟王后宫,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人间绝色,共枕榻间。一般庸脂俗粉,如何能撩动蓟王心弦。
好妇心领神会,见好便收。如此双方皆留有余地,彼此皆能顾全颜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萍水相逢,露水情缘。换作一般人等,蠢蠢欲动,甘之如饴。然对身居高位如蓟王,却断不可取。不洁是其一,风险乃其二。时下,女刺客、女仙人,何其多也。若趁坦诚相待时,一击致命。悔之晚矣。
蓟王自无心插柳。
雅座多南北豪客。许多西域藩商,彼此正用母语热烈交谈。刘备宫中胡姬众多。耳濡目染,亦能辨其大意。
虽皆说南北高车之事,却无人谈及归义老王之死。换言之,乃寿终正寝。非遭人暗害。
端坐良久,知无所获。刘备遂领众人下楼而去。
出胡姬酒肆。塞上夜风一吹,众人无不神清气爽。
“主公,有人尾随。”史涣领绣衣吏,分布左右,隔开人群。
“小心戒备。”刘备低声道。
“喏。”
内城闲人免进。出入需凭护高车校尉府所发传证。眼看刘备一行即将步入内城,尾随之人顾不得遮掩,纷纷现身。当即被混迹人群中的绣衣吏,团团包围。
绣衣豪侠,守卫刘备多年。彼此英雄相契,休戚与共。瞬息之间,形势突变。街上行人见状,急忙避让围观。被围在圈中的胡人,各个手握刀柄,互相靠背,神情紧张。
“万勿轻动。”史涣冷声道:“抽刀即死。”
胡人之中,忽出东胡语,安抚下同伴,又转为幽州汉话:“我等乃鲜卑族人,并无恶意。”
史涣又问:“可是奢延国人。”
“非也。”那人又道:“我等乃出中部鲜卑。”
“中部鲜卑?”史涣微微皱眉。
鲜卑大单于檀石槐,曾将鲜卑分为三部: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接壤扶余之二十多城、邑,为东部;右北平以西,直至上谷之十多城、邑,为中部;上谷以西,直至敦煌、乌孙等二十多城、邑,为西部。
西部鲜卑远遁,后融入西域都护府。东部鲜卑降汉,立为三归义侯国。中部鲜卑,本已立为十四部奢延属国。不料今日又有人自称中部鲜卑。
刘备耳语数句,史涣遂勒令一众胡人,解除兵刃。搜身后,带入军营。
中军大帐。刘备正襟危坐。文臣武将,左右分坐。
须臾,有三人五花大绑,被绣衣吏押进帐中。
见三人年纪颇青。却目光坚毅,并无怯色。刘备言道:“松绑。”
“喏。”史涣便上前为三人松绑。
“报上名来。”刘备居高言道。
“扶罗韩。”
“步度根。”
“轲比能。”
三人依次通名,而后齐声下拜:“拜见王上。”
“所为何来?”刘备不置可否。
三人相互看过,便由步度根娓娓道来。
话说,自檀石槐陨落,满门授首。时,代郡以西,西部鲜卑率先远遁。乱入西域,被刘备万里剿灭,融入都护府,为它乾五姓。
代郡以东,中部鲜卑,除去十四部南下,立奢延属国。余众各自攻伐,渐成二家,其大人一为步度根,分布于并州太原、雁门等地;其二为轲比能,分布于幽州代郡、上谷等地。
东部鲜卑素利、弥加、阙机,等部,本散布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后不堪受高车南下挤压,率众归附蓟王。
先前,上谷乌桓王难楼,因擅自兵围逎国,惹恼蓟王。举族掠入安次。轲比能趁机收拢余部,暗据上谷乌桓旧地。先前不敢称鲜卑,自称“亡胡”。与大汉秋毫无犯,边郡官吏亦听之任之。
蛰伏十载,渐复元气。引南匈奴王庭、奢延属国及戍边汉将觊觎。眼看身份暴露在即。三人本欲前往蓟国,细说缘由。半途忽闻蓟王兵车北进,为归义王送葬。三人当即北上白檀城,偶遇蓟王于胡姬酒肆。虽从未相见,然蓟王与二位义弟,皆人中龙凤,一干人等,亦极为醒目。尤其是五弟黄叙“半遮面”,过于明显。模棱两可间,一路尾随。
悉知前后诸情,刘备了然于胸。
所谓“树倒猢狲散”。先是鲜卑大单于檀石槐身死族灭,鲜卑一日崩盘。被鲜卑吞并的大小部落,各自逃命,各奔东西。再有三郡乌桓,步鲜卑后尘。一家独大,众九千余落的上谷乌桓王难楼,一朝覆灭。被三郡乌桓余下几家,一锅端去,举族送入蓟国安次县。
又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此举亦给散乱鲜卑,以可乘之机。暗中侵入上谷乌桓旧地,收拢散乱部民。渐渐坐大。
群狼环伺,牛壮马肥。眼看被人觊觎。危急关头,步度根、轲比能等人,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