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常,西凉王府,湜琦苑。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长安的春天依旧没有那么暖和。
湜琦苑的药花药草已经完全荒废,丛丛野草竟然比药材长得还要茂盛。放眼望去,徒然增添了肃杀、落魄与凄凉。
哥舒寒一袭暗黑蜀锦长袍,衣衫不整,眼神涣散。
他披散着长长的黑发,歪戴着三眼狼金冠,盘腿坐在炼武台上。他望着湜琦苑里歪七扭八的忘忧草,闷闷不乐的喝着坛中酒。他身后已经胡乱扔了几十坛,空空如也的酒坛子。
比之两年前,他清瘦了许多。虽然容貌依旧艳丽如妖孽,却再无桀骜不羁的彪悍与孤傲。他的脸色阴沉,遂黑重瞳下,晕染着重重的淤青。唇瓣失去了红艳,隐匿着淡淡的苍白。他神情清冷淡漠,眸若深潭死水。
“爹爹,您不要再喝酒了。”一个身穿胭脂衣裙的小姑娘,不开心的跑过来。她容貌秀丽,黑眸闪烁,虽然不过四岁年纪,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心思细腻。
“茉茉,谁让你来这里?”哥舒寒长眉一展,语调阴寒。他重瞳阴郁,凛然扫视了躲在树丛里的重楼与蒙云赫。一坛酒就扔了过去,所幸蒙云赫稳稳接住。
“茉茉就是不许你再喝酒!”茉茉一皱眉,径直从他手中抢走了酒坛,抱在怀中。
“蒙云赫,把茉茉送回如意阁。若再敢放什么人进湜琦苑,你便准备再接一条铁臂吧……”他并未抢夺酒坛,且尽力隐忍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怒气。
“王爷,睹物则思人,忧思则伤身。您不能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重楼挺着大肚子,从树丛里走出来,她的步伐艰难。蒙云赫则跟在自己老婆身后,小心翼翼。
“王爷,王妃已经走了,这是事实……您……节哀吧。”蒙云赫笨嘴拙舌。
“滚!”哥舒寒双瞳闪过一丝凄然。他胸口一滞,咳嗽不已。喉头一阵腥甜,竟然吐出几口鲜血来。他微微蹙眉,拿起一坛尚未开封的酒坛,粗暴的撕去封口,想要用清亮辛辣的酒液冲淡心口的郁闷。
“爹爹,您不能再喝了。医官说您再喝就会死的,茉茉没了娘亲,再不能没有爹爹啊……”茉茉人矮够不到酒坛,忍不住蹲坐在青石地上,嚎啕大哭。
哥舒寒哪里顾得身边嘈杂,他只尽情昂首,拼力将酒水灌入喉咙。瞬间,总算让火辣辣的刺痛压抑了心头的滞痛,仿佛能得片刻的轻松。
重楼与蒙云赫虽然焦急万分,却不敢伸手阻拦这位脾气益发暴烈的主子,就怕勾起了他的心魔再度癫狂。他们的唉声叹息中混杂着茉茉的哭喊,炼武台上一片嘈杂混乱。
恰在此时,一只手臂有力的劈过哥舒寒的酒坛。坛子从他掌中滑落,跌在石地上粉身碎骨。酒水淋漓,狼藉一地。
哥舒寒腥红着眼睛,下意识便挥掌还击。他低声凛然:“蒙云赫,你好大胆。”
双掌相对,哥舒寒被对方的凌厉片刻间辖制住。他们四目相对,一身明黄龙袍加身的夜斩汐,桃花眸仿佛结了一层薄冰,寒凉一片。
哥舒寒失落的撤了手,调侃道:“皇上还真清闲,竟有时间来本王王府,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酒吧。”
夜斩汐长眉一挑,双唇微抿,一个直拳挥过。直接将摇摇欲坠的哥舒寒击倒在地。重楼与蒙云赫惊呼一声,连茉茉都吓得停止了哭泣。
夜斩汐这一拳用了十足力,他的拳峰微微隐痛,红肿一片。想必哥舒寒也受了伤。
他深深吸气,尽量冷静道:“重楼,带茉茉回如意阁。蒙云赫,叫人打扫干净。传寡人旨意,三个月内,西凉王府禁酒。违令者,斩!”
重楼与蒙云赫赶忙叩礼应诺。不禁暗自欢喜,终于有大魔王出面来管制自家的小祖宗了。
哥舒寒躺在青石地上,他摇晃了下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定睛看住夜斩汐。他刻意揉了揉自己红肿的下巴,活动几下下颌,又吐出了一口血水。
他似笑非笑道:“陛下,若本王抗旨,您还真会斩了本王不成?”
“阿寒。你还要继续自暴自弃下去吗?探子刚刚送来消息。大燕最近崛起了一个叫漓宫的组织,网络天下名医,在各国悄悄推行义诊。其中不乏消失两年之久的明堂旧部。”夜斩汐细眯着桃花眸,审视着哥舒寒。
“如何?与本王何干……”哥舒寒冷哼一声,无动于衷。
“漓宫宫主,十分神秘,从未现身。据说,他直接归属大燕凰后麾下。”夜斩汐转身,缓缓踱步,他伸手折了一只含苞欲放的桃花,淡淡道。
“凰后擅医,是燕皇赤霄一年半前迎娶的新后,一直身患恶疾养于后宫,外人不曾得见。一年前,她生下大燕嫡皇子湛泸。两个月前,凰后奇迹康复。漓宫也恰在此时,风声鹤唳。”夜斩汐轻轻嗅闻着花瓣,若有所思道:“太巧了,对吗?”
“斩汐,你的意思,凰后和明堂有渊源?”哥舒寒重瞳蓦然一亮:“十七,十七或许尚在人间?”
“寡人没这么说。毕竟当初在死水河畔,我们也找到了身穿红衣的尸身。”夜斩汐压低声音。
“但那尸身血肉模糊,并不能看出容貌。也无法确认,就是十七……”哥舒寒挣扎着爬起身来,他一把拽住夜斩汐的袍袖,重瞳放光,精光闪烁。
“斩汐,我觉得十七没有死,她或许就躲在什么地方,生着我的气不肯回家。我每日都到湜琦苑来喝酒,想着或许她会突然出现,像你刚才那样骂我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