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府邸。
大堂之上,主位上坐着京兆尹黄栋。他手中摩挲着,一盏已经冷透了的茶,却仿佛拿着一只烫手山芋。整个人,坐卧不安,愁眉不展。
黄栋右手位,分别坐着京兆少尹孟东离与何又山。虽然为左右副手,前者是武将出身,与夜王交情匪浅。后者乃文官入仕,是越王鼎力举荐。两人平日里便政见不同,彼此都没有太多好感。黄栋只能在两者之间,尽力权衡调和,谁也不能得罪,小心翼翼和稀泥。
两位京兆少尹,各自身后都站着麾下数名参军,功曹、司录、司户、司法、司兵、司仓、司士等。双方各有阵营,看上去也势均力敌。
客位上,则坐着刑部侍郎温亭羽,他身后跟随着人高马大的刑部黑衣卫。
大堂之上,气氛已到了一触即发的紧张关头,却又异常沉默无声。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般,风暴前的瞬间宁静。
黄栋本是中规中矩的老官员。三个月前,他终于兢兢业业坐到了京兆尹的位置,也到了致仕的年纪。若无意外,过了年便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如今却突然遭遇天灾人祸,不过几日时间,长安城里竟然闹起时疫。他不敢耽搁,立时上报朝廷。皇上派了越王黎熹前来督查治理。这位王爷的蛮不讲理,专横跋扈却令他苦不堪言。
今天,凑热闹般,京兆府又杀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程咬金更加非同凡响。
温亭羽虽然只是刑部侍郎,却年轻有为,屡破奇案。年后就要晋升刑部尚书令,正二品。他将是大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令。他不但与夜王、长公主交情甚好。这位光熙商会的三公子,家族财力匪浅。连当今圣上都不敢小觑,光熙商会存在于各国之间,庞大的商业网络。他的父亲温熙虽无官职,恐怕也是呼风唤雨,力挽狂澜的客观存在。
温亭羽今日前来,主要为释放明堂明西风等各位长老之事。
虽然,明堂售卖假药之事已被澄清,但越王任性至极,下了死命令。非但不可释放各位老医官,还要彻底查封明堂在长安的大小分馆。就在温亭羽上门之前,京兆少尹孟东离与何又山,已经争论得热窑一般,就放与不放,争辩不休。
黄栋的冷汗从额上,一滴一滴滑落。落在茶盏的盖子上,又顺流而下。他在心里向所有自己能想到的神灵,都祷告乞求个遍。希望自己这最后一个月的仕途,能平安度过。
但该怎么对付,这前来要人的温亭羽呢,哎,愁死了。
“黄大人,亭羽今日前来,务必要带走明堂的几位医官。”温亭羽微微扬眉,终于再次打破了宁静。
“温大人,如今长安治疫之事,皇上已经交给了越王殿下督查,恐怕与您并无关系吧……”京兆少尹何又山,不阴不阳道。
“何大人,皇上只命越王及时治疫,并没有让他查案啊。这长安的刑事案件,恐怕刑部最有话语权。”温亭羽淡淡一笑,温文尔雅。
“时逢黑鼠疫猖獗,明堂居然贩卖假药,致人殒命。难道,与治疫无关?说得轻巧……温大人可不能因为,明堂与长公主关系匪浅,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吧。”何又山说话可一点儿不客气,刻意的尖酸刻薄。
“这长安城里查案,跟救灾有个屁关系!知道什么叫狗拿耗子吗,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吧。你们不及时去赈灾,安置灾民,却这里兴风作雨,胡搅蛮缠,恐怕居心不良……”京兆少尹孟东离是个火爆脾气,说话十分直率,丝毫不留情。
“你说谁是狗,你居然敢蔑视越王殿下威严,简直要反了天了。”何又山一拍桌子,跳起来怒喝。
“谁接茬儿,谁就是狗。谁心虚了,谁就有鬼!”孟东离哼了一声,重重的把佩刀顿在桌几上,怒目圆瞪道:“你少跟老子来这套狐假虎威的臭德行。敢再污蔑老子半句,就揍得你亲娘都不认识你。”
一言未尽,两边阵营剑拔弩张,显然就要动手。温亭羽一掸衣袖,起身和缓道:“两位大人稍安勿躁,万万不要动怒……”
他从自己袖间,双手捧出一块金牌,呈向黄栋。
他不紧不慢道:“黄大人,刑部、户部、礼部一直都由夜王,作为摄政王来辖制与督导。如今,刑部尚书令段大人身体抱恙,在府中养病。刑部事宜暂交由下官处理。昨日,下官接到夜王从青州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金牌。今日特意前来提人。”
温亭羽顿了一下,又道:“此前,刑部配合大理寺,已经查明所谓明堂造假一案,纯属诬陷,人证物证俱全,口供记录在案,并无破绽。那么,事实证明,此案已经与治疫无关。自然应该转入刑部,另案调查造谣之事。夜王虽在青州,却对此案十分关注,连夜派人携金牌前来传令。”
黄栋一听有夜王金牌与授命,自然在座位上坐不住了,赶忙起身,刚要行礼应命。
只听何又山尖声嚷道:“温大人此言差矣。夜王远在青州,如何得知长安消息。更何况如今城门紧闭,道路封锁。若有夜王传令兵,可敢带上堂来,待越王归来,细细问之,再做打算不迟。”
“何大人的意思?夜王的金牌有……假?还是……夜王辖制刑部等各部的圣命,有……假!”温亭羽低垂星眸,声音却在温婉中,不吝隐隐的寒意。
“你的意思,摆明了这长安的事,应该越王做主。而不必遵从摄政王的令行禁止?”孟东离嘿嘿一笑。
他脸一黑,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