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是最先撑不住的,本来嘴里还在喊着“两位,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转头就靠着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柳照影和孟眠春坐得近,柳照影想了一圈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没有睡意,忍不住悄声问身边的人:
“你冒充谢家四公子,万一被她识破怎么办?”
他要做什么事也不习惯提前和人打招呼,比方冒充谢家四公子这件,她一点都不知情。
“查不出来的啊……”他慢慢地说着:“那块玉佩确实是谢平恩的,他们谢家的宝贝,被我从他脖子里抢过来的。”
也许是身处这样幽闭昏暗的房间里,也许是两人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柳照影感觉到孟眠春声音里的疲惫和松懈。
要知道他是这么要强的一个人,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容许自己有这样的一面露出来。
“然后你就没还?”
柳照影失笑。
他果然是个强盗吧。
“嗯。”
这声音从鼻腔里滚出来,多了两分柔软和慵懒。
“我抢走的东西,还会还吗?”
“谢家没找你麻烦?”
“谢四是个胆子小的,不敢告诉长辈,后来被发现的时候我就说已经被我弄丢了……唉,通家之好嘛,谢家还能打死我不成?后来我大哥赔了他们一块。”
只是这赔的又不是人家的传家宝。
真不知该说这人什么好。
“你……”
柳照影突然觉得肩头一重,竟是一颗沉甸甸的脑袋靠了过来。
“怪累的,让我靠靠。”
孟眠春低声咕哝着,听着无端多了两分撒娇味道。
柳照影也不知怎么没有推开他,只说:“你不嫌我身上脏?”
她知道这家伙是不喜欢和人靠得很近并且密切接触的,安平镇守夜那次,之后几天他看见自己就恨不得离开几丈远。
现在竟然主动靠着她。
“没有,挺干净的。”
孟眠春说着还拿脑袋蹭了蹭。
他还忍不住想着,这家伙怎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呢?
有点像是他惯常用的各色楮墨味道,又有点像是药草味。
听修麟说,她习惯带放着药草的香囊。
还挺好闻的。
孟眠春闭着眼睛,吸了两口这股萦绕鼻端不去的香味说:“改天也给我做一个。”
柳照影莫名:“什么?”
“你身上的香囊……我说,还挺好闻的。”
说者无意,柳照影听了脸上却是莫名一红。
这话听起来也太古怪了些。
一个男人,问另一个男人……讨香囊什么的。
柳照影以为他是想睡了,没再继续说话,没想到他只是靠着自己的肩头,继续说:“如果她真让人拿着玉佩去给谢家,谢平懋立刻就能领会到我的用意。”
谢平懋是聪明人。
柳照影还是觉得担心:“如果她没有去呢,只是旁敲侧击去谢家打听之类的?谢家不可能主动找丢了的‘四公子’啊。”
“她一定会的。”孟眠春笃定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什么?”
孟眠春又笑了笑:“今天你迟钝了啊,柳照。”
柳照影有点不自在起来,刚才那样的情形下,她确实没有以往的冷静。
孟眠春继续说:“你注意到我提起广平侯府时她的样子吗?素衣教已经是个准备造反的邪教了,他们连皇帝都不看在眼里,又怎么会顾及远在京城的广平侯?”
果真是如此。
那一瞬间管红梅的表情里明显有更复杂的东西。
“我本来就只是想拿广平侯府诈一诈她的,没想到效果倒是出奇得好。”孟眠春哼声道:“你可知历朝历代,不是乱世大争的时候,要造反有多难?国泰民安的时候——虽然我们如今算不上国泰民安,但总算朝纲稳定,要举旗起事,就如同在平静的海面上徒手掀起万丈波涛,这样的事有多难?”
相反,每一代王朝到末路的时候,总会伴随着各种天灾**,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海面,原本就是暗潮涌动,起事自然容易,这是所谓的顺应天道。
柳照影有点明白他说的了。
“所以——素衣教背后可能有别人,这个人,是能够影响到国祚的。”
“没错。”孟眠春满意她的一点就透:“素衣教能够策反金陵的官府,可见不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了,我之前就在想,到底是金陵的官场被他们一棒子搅乱了,还是说,有更大的人物坐视、推动了这件事发生呢?”
一般在太平年间起事成功的人,多半不是贵族高官,就是皇族宗室,甚至于打着前朝帝裔幌子的,就是不会有底层草民出身的。
因为普通的百姓很难有这个能力撼动他头顶上这么多出色出众的大人物。
就比如说,在大争之世,孟眠春和柳照影同时造反,他们都有可能成功,但是在如今,显然只有孟眠春具备这个实力。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所以他猜测,素衣教一定和京城的至少一个大人物有联系。
柳照影蹙眉:“你觉得是广平侯府?”
“看不出来。”孟眠春坦白说:“但是能看得出来她忌惮广平侯府,说明她,或者是她背后的人,可能与广平侯府关系良好,可能与广平侯府是敌对关系,也可能就是广平侯府,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动我。”
他只是从管红梅的行为确认了他上一个猜测。
这就已经够了。
素衣教已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