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
……
楚王宫正殿,范增与项羽相对而坐,两个人的神色之中都带有一丝凝重。
秦二世的求贤令已经散播到了楚国彭城,作为楚国之主,项羽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
对于秦国,这个虎狼之国。那怕是自视甚高的项羽,也不敢无视。
毕竟函谷关之战以及巨鹿之战,都让他清楚的感受到了秦军的难啃。老秦人当真有种,军令一旦下达,必将死战不退。
……
默然良久,项羽饮下一碗楚酒:“亚父,秦二世颁布求贤令,您怎么看?”
范增一捋花白胡子:“秦国文武大将,皆死在赵高之手。如今只有诺大关中,只有尉缭,王贲等人堪堪支撑。”
“秦二世此举实属无奈之举,不发求贤令,秦国不用列国攻打,不战自溃!”
一闻及此,项羽冷笑一声:“暴秦之名,传于中原,列国士子又岂会入秦!”
摇了摇头,范增搁下酒碗:“王上此言差矣,这个时代士人追求依旧是建功立业,学以致用。”
“当今天下列国并立,一如战国大势。士战天下的纷争将会再一次兴起,而秦人许以高位,又有商君,张子等人为例,天下士子必然会闻而心动。”
“就算孔夫子,墨子等人无奈治学,治的也是为官处政之学!”
“天下士子,庶民,若有奇计强秦者,朕与之分土,赐爵封君。”范增笑了笑,道:“秦国这根本直截了当地请士人们去做官,去强秦,去建功立业,去出将入相,去名满天下,去光宗耀祖!”
“秦二世胡亥,有始皇之志,有孝公之心。此乃王上大敌,不可不防!”
……
范增年过七十,早已经看穿了这世间太多的事,了解人心。从一纸求贤令,他就看到了胡亥勃勃野心。
幡然醒悟下的胡亥,当真是如有神助!
范增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学以致用,建功立业的士战天下精神。历经沧桑磨炼,厚厚沉积在中原士子们的魂灵之中,一有火光,便会轰然爆发。
如今,秦二世的求贤令就是一道最为耀眼的火光!
……
“亚父,要不要孤下令阻止——?”见范增不言,项羽忍不住,道。
“不可!”范增连忙摆手制止,道:“王上,有道是士战天下。在这个天下,士已经成为一个阶级。”
“当初秦孝公发布求贤令,中原六国之所以不阻止,是因为他们不敢。”
“诸子百家,各国王室,列国朝野不可谓不强大。但是与士这个阶级相比,就显得多有不足。”
“西楚壮大,想要兼并天下。离不开士子,故而,王上不可冒然下令,恶了士大夫阶层!”
“该死!”项羽骤然暴怒,猛的拍案而起,道:“亚父,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士子入秦,白添一个大敌?”
范增摇摇头又笑了笑,道:“王上,秦二世的求贤令,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如今暴秦之名,震动天下。秦以法立,儒家士子必然不会入秦,而治国强秦者,非儒即法,其余皆不可取。”
“儒家士子不入秦,而秦又是法家根本之地。试想一下,这一次的求贤令又能荡起多少波澜!”
说到这里,范增嘲讽一笑:“况且刚刚乱世开始,列国并存。有志士子的选择多了不少,未必就会入秦。”
“而且乱世之中,伐秦之时,天下有能力之辈,纷纷卷入其中。这些人,都在关东列国之中,正受重用,他们又岂会入秦!”
……
不愧是历经沉浮的老狐狸,范增对于天下大势,以及人心的揣测,可以说是天下无双。
寥寥数语,就将胡亥求贤令的尴尬处境剥析出来。
……
彭城的大道在这一刻显得分外冷清,韩信离开楚军军营,一路出城而来。宴会之上的诸项之争,项羽的妇人之仁以及决断的无能,让他失望。
这段时间的观察,韩信赫然发现,项羽不是自己的明主。心头无奈之下,离开了项羽。
只是离开之后,韩信有一丝迷茫。中原大地虽大,他韩信又身负盖世才华,却无处可去。
韩信清楚,在这个乱世之中。有能力也有实力让他一展胸中所学的只有三个国家,一个是刚刚离开的楚国。
另一个便是坐拥关中形胜之地的秦二世胡亥,一纸求贤令激荡天下风云,当时韩信也曾热血沸腾。
只是骤然之间,热血就冷却了下来。他清楚的记得老师离开前的一句话,师徒不可仕一国。
如今老师身在秦国,自然绝了他西进秦国之路。
立马山头,韩信遥望咸阳方向。眼中爆发出惊天斗志:“老师,信希望有朝一日,你我沙场相遇。以你所授,用我所学,向你讨教!”
这一刻,韩信心头蓦然清晰了。事到如今,秦楚不可入。那么他就只剩下了一条路——那便是入辽东。
在宴会之上,辽东王刘季表现出化险为夷的手段折服了他。除了秦楚,辽东便是他的第三个选择。
韩信清楚辽东只有偏远三郡,但他见识过辽东王刘季的麾下诸将以及萧何,张良的才华。
韩信相信若他入辽东,君臣固守便能够窥天下。这便是韩信的自负,他有信心,也有能力强盛一国。
一如吴起,一如庞涓!
以法强国也是强,以兵强国亦是强。韩信相信,他一定能够以兵强辽东,进而与秦楚争锋一时。
尉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