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乾你来了。”
李思钰看着老人,有些难受,嗓音低沉。
“行乾来了。”
老人目光灼灼看着屋顶,好像突然有了神采一般。
“不行了——”
“老夫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遇见了行乾啊。”
“你做的很好,老夫很欣慰。”
李思钰低着头。
“行乾做的不够好,行乾很笨的。”
老人转过头,伸出枯瘦的手掌,犹如十数年前一般,抚在他头顶。
“你很好,真的很好。”
“可……可这天下就要乱了啊!”
老人像交代遗言一般,喃喃低语。
“老夫也曾担心过,担心你会挥兵杀入关内。”
“……活的太久了,见识过人吃人的情景……你能护住一方百姓,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真的很好!”
“行乾,你知道吗,人力有时是有尽头的,想要什么都做好,往往却什么都做不好。”
老人叹了口气。
“老夫当年在你这般年纪,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却什么都未得到,到老了也未明白,为何天下就成了这般?”
“……后来啊,就遇见了愣头愣脑的你……老夫一直没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权利就是一头野兽,毫无理性的野兽,是一头吃人的野兽……”
“聪明人太多了啊……”
“都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它,唯独……唯独你行乾不一样。”
“你从未想要控制这头野兽,而是用刀把它砍了,分成了许多块,你真的不错!”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可又有谁在乎一无所有的百姓?”
“行乾,答应老夫!”
老人突然抓住李思钰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无论如何,守着边关,守着这片天地!”
“蛮人之凶残不是关内之人可以抵挡的,行乾,答应老夫!答应老夫!”
李思钰用力点了点头。
“不割地、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宁为守国犬,不为万世侯……”
“行乾从未忘记说过的话语!”
老人突然大笑。
“哈哈……”
“好一个不割地!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好一个宁为守国犬,不为万世侯!’”
老人突然狂吼……
“壮哉!壮哉!”
“壮我山河——”
李思钰泪流满面,死死握住老人手掌,头颅深深埋在老人怀里。
“呜呜……行乾,行乾……起来吧!”
泪流满面的马伯聪上前拉起李思钰。
“阿爹去了,走的毫无遗憾,是……是喜事!”
马仲杰上前扶住李思钰。
“行乾你现在可是我辽东军主帅,可莫要再悲伤了,阿爹不会喜欢你这般的。”
阿蛮从未见过自己阿爹这般,有些不知所措,泪眼八叉看着他,想哭又不敢哭,很是可怜。
马伯聪婆娘刘氏强忍着悲怆,上前安慰。
“行乾可莫要吓着孩子了,阿爹心愿已了,已经无憾了。”
李思钰勉强站起身子,强壮如他也打起了摆子。
李思钰深吸一口气,擦去泪水,回头再看一眼这老人,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顿住脚步。
“老马尽忠职守,堪称我辽东军表率,当以国葬,以慰老马在天之灵!”
“传令三军,三日后,全军为老马送行,行国葬!”
马伯聪再也无法承受,伏地痛哭,全家老小一起痛哭。
李思钰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像是又看到曾经,泪水沾湿衣襟……
……
马汉明的逝世,所有人都有预料,唯独他们没预料到的竟然是李思钰的军令。
三军将士要在营州为马汉明送行,举行国葬!
国葬,这是一个新名词,但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明白!
国葬,就是一个人的最高荣耀!
全城谁能料到,一个小小的辽东官员,竟然会被推到国葬地步?
三日内,所有人都在讨论,都看着那座残破院落,眼中露出无比羡慕渴望,好像自己死后也能享受如此荣耀一般。
作为营州唯一的幸存酒楼,酒楼内人满为患,谈论着昨日之事,店小二来回奔走,脚步声却轻盈无比,唯恐打扰了客人的兴致。
住在酒楼中的裴仲德和马文豹一样早早得知了李思钰集结三军,为马汉明行国葬送行。
这种事情他们也从未经历过,裴仲德经历过皇帝的葬礼,可从未见识过会有那个人死后,三军将士为其送行,更何况还不是军方人物。
裴仲德一边饮酒,看着酒店内百姓讨论此事,叹息一声。
“行乾……唉~还真是羡慕那马汉明。”
马文豹眼中露出羡慕,强压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点了点头道:“国葬啊,谁能料到行乾会如此!”
裴仲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国葬,让一个辽东“军阀”去进行,这算个什么事,还让不让朝廷活了!
不过,死后他若能如此,那该多好!
三军将士为其送行,想来会在史书上重重画上一笔吧!
“行乾这是要把朝廷架在火上烤啊!”
马文豹看着老头摇头叹息的样子,他不想在这些上面继续谈论,转换话题道:“朝廷还未有消息?行乾估计很快就要回转草原了。”
裴仲德摇头叹息道:“季之一直在办理此事,按照行程也快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