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一脸不耐,尽管心下对夔王不满,但毕竟与他同为李唐宗室,暂时并不想太过去深究此事,更想知道朱友裕找到了张浚又是何意?
张浚犹豫片刻,轻声说道“自洛阳留守将军高思继身受重创,无法继续担任洛阳将军,但李悍虎却调了李存信前来”
李晔皱眉道“朕虽也不喜李存信作为,但李存信前来洛阳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这是条恶犬。”
张浚微微点头,说道“李存信名声太差,已经不容于诸多朝臣,又因与晋王相恶,以李存信留守洛阳,自可压着晋王世子不敢北向,又独存于外,免于与各家族勾连,自然是最佳人选,对帝国也是有颇多益处。”
张浚、李晔心下都知李思钰意图,也很是赞同,这对所有人都是件很好的事情,甚至某一日随意寻个由头杀了此人,他人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更能顺利得到其下军卒。
李存信为洛阳将军,好处颇多,但也不是没有不利的地方,张浚轻声说道“李存信一把火烧死了诸多兄弟,又坑杀了如此多悍卒,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军中亦有诸多将领对其为主将不满”
李晔微微点头,此时的他已经沉静了下来,也有了稍许皇帝的睿智,静静思索片刻,皱眉道“李存信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虽在外,但其为洛阳将军也是李悍虎一力主之,军中参军、司马皆是出自潼关,纵然旗下将勇心中不满又如何?在各军军卒得到了田地,家眷得以入了军职后,想要随不满将领起兵作乱更是难入登天。”
听着李晔话语,张浚心下也对李思钰不由赞叹了起来,朝廷也不是不知这些法子,李思钰所行之法几乎就是另一个府兵制,朝廷不是不想恢复府兵,只是很无奈。
开国之初,一切都如同一张白纸,想如何就如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张白纸上画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本来一副极为绚丽多彩的画面,最后成了脏乱不堪的涂鸦,最后上面全是无法再去看一眼的浓黑墨迹,这张纸也只能随之丢弃。
府兵之法是依托于足够的土地,随着人口的增多,随着相互吞并加剧,土地越来越少,府兵自也再无法继续。
人争一口气,地争一沟垄。
土地从古至今就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心目中至高无上财富,生病了,哪怕躺在床上活活病死也不愿卖掉土地来苟延残喘,为了得到少的可怜土地,父送子、弟继兄,无数人为了少的可怜土地,一代又一代走上战场,无数活生生的生命心甘情愿走进战争怪兽的血盆大口中,这就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悲哀,却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李晔、张浚,乃至满朝文武,无数大大小小家族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他们同样难以割舍,同样对土地有难以抑制的贪婪。
没有土地,府兵之制只能是水中花、镜中月。可李思钰根基在营州,在关外,中原对他来说终究只是个匆匆过客,中原土地有,也是无,所以他从未在乎过这些。
天下大乱,各家族失去各州府土地掌控,就算还能有一丝联系,但也弱了不少,需每年向所在之地的藩镇们奉上高昂代价,这还是相对稳定的藩镇,若是更替频繁,来回数次,土地那丝联系也就彻底丧失了,洛阳又是中原之心,地处四战之地,天下一乱,遭受兵灾也最是频繁,各家族在此地的土地那丝联系也早已断却,李思钰得了洛阳后,从宣武军手里夺回了土地,所有与宣武军联系的土地全部收回,这几乎就占了洛阳京畿n土地,将这些土地优先分配给底层军卒,有了土地的军卒自然也迅速转而效忠于他,这也是为何李晔有了此言。
张浚显然也是知道他话语的意思,对此也很是无奈,更不敢言什么收回军卒手中土地之事,否则他就算是大唐皇帝,也很难见到第二日阳光。
张浚叹息一声,说道“军卒得利于土地,自然不会起兵作乱,但是各军将领却因无法获得巨量土地,心下也对李悍虎多有不满,但因军卒之事,无可奈何罢了,如今再加上李存信之事,不满像是到了悬崖之侧。”
李晔微微点头,说道“李悍虎夺了洛阳土地,却不与各军将领,反而赠与了无数军卒,没了巨量土地,就意味着没有钱粮以养私军,这对朝廷将来收回军卒为己用甚为有力,但却会因此让各军将不满,不满已然埋下,而李存信确实是不满爆发最好的引子。”
张浚点了点头,说道“正如陛下所言,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暗中勾连的,竟然得到了数十位军中将勇们的支持”
“什么?你说什么?数十位?这怎么可能?”
李晔一屁股惊起,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张浚,他知道肯定会因土地问题而让军中将勇不满,洛阳之军不是营州军,不是长安那些以盐工为主体的营州军,而是洛阳本地之卒,营州军或许不会因土地问题而出现不满情绪,因为营州军比较纯粹,无论将勇,还是军卒,他们以前就未得到过什么土地,对土地期望,对利益期望值远远低于洛阳之将,这些李晔早就从营州军将们身上看了出来,他心中明白营州军与其他各军的区别,知道天下各镇藩镇,以及其名下将领的贪婪,对土地的贪婪,可还是很是震惊,震惊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满将领,心脏也不由加速了数倍。
军中将领不满,意味着什么,屋中之人再明白不过了,良久李晔才平息了胸中激荡,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