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一年六月,骄阳如火,皇后辉发那拉氏最后一次“复看”秀女,这次的地点选在了漱芳斋——这里可不是养鸟的地方,是宫中最常用的看戏场所。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请秀女们看戏。
这一回复看,所有秀女都在召见之列。
意思很简单,秀女马上就要回家了,临走前,得好好招待一下,也不枉费在宫里呆了仨月。秀女们日后跟亲朋闺蜜提及宫里,也不至于支支吾吾只能说得出西三所的鸽笼子集训了。
这一日,漱芳斋内,咿咿呀呀唱着昆曲,娇嫩如花的秀女齐聚一堂,端的是热闹!皇后还便邀了宫中一干未曾随驾去圆明园避暑的嫔妃——嗯,都是些老嫔妃了,刚出了月子的令妃也在受邀之列。
才刚生了十七阿哥,已经徐娘半老的令妃,居然腰肢纤细婀娜,真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不过这次生产过后,令妃魏氏看上去脸皮不似从前娇嫩,再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眼角的皱纹。
毕竟都是快四十岁的女人了。
皇后看着令妃见苍老的容颜,不由心情甚好:“令妃产后这是第一次出来呢,瞧着气色不错,可见是将养得差不离了。”
令妃在皇后面前倒是十分谦顺温柔:“多谢主子娘娘关怀,臣妾很好。”
皇后笑着道:“只是这次临盆的日子生生赶在这个时候,才未能伴驾去圆明园,真是可惜了。”
面对皇后的嘲讽,令妃只微微一笑,兀自惭愧地道:“臣妾已经年老,是该让年轻的妹妹们多侍奉皇上了。”
皇后老脸一僵,“你倒是比本宫还贤惠呢!”
令妃露出惶恐之色:“主子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这话俨然实在讽刺皇后分明年老,却没有自知之明。皇后一张老脸登时寒意涔涔,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令妃。
盈玥呵呵望天,后妃之间这场戏,可比戏台上的那出麒麟阁还要精彩。
今日来的嫔妃没有太年轻的,令妃、豫妃都是徐娘半老,舒妃小姨妈也不算年轻了,颖妃和庆妃也都年近三十,另外还有四五个穿着嫔位吉服的,盈玥都不认得,再其余的穿的都是香色吉服,品阶毫无疑问是贵人。
贵人以下位份的,便不在皇后的邀请之列了。
而公主们,其实只有两位,七公主和九公主,都是令妃所出,跟着令妃一块来了。这二位公主都很娴静,没什么存在感。
以上这些都有专设了花梨木扶手椅,跟前设翘头案,案上备了时令瓜果与茶水点心——这才是悠哉看戏的节奏。
而秀女们很显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只一人给了一个绣墩,而且设在漱芳斋正殿外的廊下,一个挨着一个,有点拥挤。
虽然选秀到了最后,已经有不少被撂了牌子,但秀女的人数还是相当可观的,挤挤攘攘占满了一整个殿外月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从月台上摔下去。
可偏生来一个嫔妃,秀女们就得赶紧起来行礼。
前前后后折腾好几遍,直到令妃带着两位公主来了,才总算到齐了,总算安生了。
盈玥的位置就在漱芳斋殿门口右边,很是显眼,殿内的人知晓一撇就能瞅见。
盈玥以为,剩下的就是听戏而已。可就在麒麟阁快落幕的时候,李荣安从殿中走了出来,“两位富察格格,皇后娘娘有请。”
盈玥心里发苦,殿内不是嫔妃就是公主,她和宝容身为秀女,进去干啥?
与宝容互视一眼,忙起身,麻溜跟着李荣安进殿中了。
麻溜屈膝跪拜,齐刷刷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端坐在嫔妃众星捧月之地的宝座上,笑容和蔼:“都起来吧。”
“谢娘娘。”
二人盈盈起身,垂眸静默。
皇后微微一笑,指着右边的两个身穿金黄色吉服的嫔妃道:“今儿愉妃没来,这是令妃和豫妃。”
盈玥宝容忙屈膝两次,“令妃娘娘万福、豫妃娘娘万福。”
皇后又指着自己左侧的三个略年轻些妃子道:“这舒妃、颖妃和庆妃。”
盈玥与宝容赶忙再度屈膝行礼,这膝盖啊,弯得那叫一个标准又麻溜。
令妃笑容温婉:“果然不愧是富察家的格格,这礼仪气度,臣妾都能看出当年孝贤皇后的影子了。”
这顶大帽子,分明是直接往他脑袋上扣,盈玥赶忙道:“娘娘过誉了,奴才不敢当。”
再偷偷瞄一眼皇后,却见皇后脸带微笑,竟然丝毫不以为忤,皇后抿着嘴角道:“富察格格的容貌虽不不是很像孝贤皇后,但仪度上却是有那么两三分样子了。”
盈玥暗道,皇后这是一心以为她会被指婚给十二阿哥。因此她被称赞有元后仪度,皇后反而得意。盈玥心中哀叹,今日有多得意,日后若是算盘落空,皇后就该有多愤恨了。
令妃妩然一笑:“主子娘娘这是要做婆婆看,婆婆看未来儿媳妇,自然怎么都是好的。”
皇后诧异地看了令妃一眼,她显然没想到令妃嘴里会说出这样中听的话。皇后矜持地掩了掩唇角,矜持地咳嗽了两声:“如今还未下旨,一切还言之过早。”
说着,皇后又微笑打量着盈玥那丝毫不变端庄温柔面庞,不禁心中愈发满意:“不过富察家的这两个格格,本宫都十分满意。若是都能留下,自然再好不过。”
盈玥心中一滞,皇后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觉得宝容会被赐婚给十一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