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二点多,七连在严格的灯火管制下,迅速起身,披挂整齐,跟着305团一起,朝着杨圪垱方向出发。
为了不使发出声音,大家都把生活用具都留在炊事班里,只带了水壶,不过水壶用毛巾包起扎进,避免和枪托碰在一起发出声音。
手榴弹也扎紧在手榴弹布袋子里,子弹条全部事先取下来,装在子弹盒子里,机枪的弹链装在弹药箱里。
步兵连刺刀鞘也拿了根绳子,绑在大腿上。大刀片和工兵铲用布套子割开,绑紧在背上,背包这样的生活用具,一律不带,倒是卫生包,和尚给大家每人多发了一个。
准备就绪,跟着大部队上路,夜色正浓,不准有任何的火光亮光出现,能见度很差,只能感觉着前面的战友,跟着向前走。
经过一段无声的行军之后,各连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剩下的,交给各个连长了,三狗从队尾一路走到队头,用手一个个摸了过去,算是点名吧。
一百多条汉子,默默地蹲着,等着三狗的手摸过自己的头脸。
每一个兄弟的脸,如同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样,在三狗的手里充满生命气息地跳跃着,除了一些新补充进来的新兵外,其他的兄弟,三狗只要用手一摸,就知道是谁。
这是多么熟悉的气息和感觉啊,可这些鲜活的生命,或许过了今晚之后,他们将有很多会冰冷地倒在这片土地上,甚至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长久战争的残酷磨练,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三狗的心越来越冰冷坚硬,越来越难以被感动。
可现在,当自己的手,摸过每一个兄弟熟悉的脸庞时候,曾经冰冷坚硬的内心,在逐渐地软化开来,逐渐温暖起来,也逐渐悲哀起来。
这是秀才,这是竹竿,这是狗腿,这是和尚,这是萝卜。
还有吴鼎立、朱明泰、杨承祖、张志光、彭长华、夏晨、陈彦心、大魁、小河、小项、大牛、铁树、栓子、有根、大财、来富、石伢、狗蛋、傻虎、狗剩……
三狗的手,摸到了后面,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些都是今生舍不得的兄弟啊,现在自己却要亲手送他们上战场,亲手送他们上路,亲手送他们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以前曾经答应过兄弟们,要带着兄弟们活着回家,一个也不落下。口号喊得山响,喊得自己都感动不已。
可后来,眼见着兄弟们一个一个地死在战场上,一个一个地少了,要带兄弟们活着回家这句话,再也无颜开口了。
想着自己以前幼稚的话语,现在不单单是羞愧万分,更是自责万分,不说要带兄弟们活着回家,就算是死了兄弟,也没能带回去安葬。
很多兄弟,死了连尸骨都找不着,就算是能找到的,也无法带回家去,只能草草埋葬在战场上,以一句“青山处处埋忠骨”来聊以**聊以开脱自己。
还有一些兄弟,如同淞沪罗店那边,重伤在阵地前,在日军狙击下,就是救不回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地挣扎着死去。
然后,就是好几天也不能把尸首给抢回来,又是眼睁睁地看着兄弟的尸体在太阳底下发胀,在雨水底下腐烂,暴尸在光天化日之下。
更别说在南京,多少兄弟和平民,被虐杀,比如李广本,被鬼子用刀子把大腿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死去。
诸如此类,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个兄弟的离去,都会留下了一份仇恨,种在三狗和其他还活着的兄弟们的心里。
什么是深仇?什么是大恨?都是这么汇聚起来的。
有时候三狗在默默地想着,或许,自己死掉了,就是一种解脱了,不用在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深仇大恨蹒跚前行了。
可想着还活着的兄弟们,他们需要他,需要他的指挥素养,或许有了他,大家还真的能活下去。
或者就算是多活一天,也是一天,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再说,鬼子还没杀够,仇还没有报好,不能就这么早死掉。
对,不能死。能不死,就不死。哪怕是像狗一样活着。
……
大家在指定的位置潜伏下来,开始匍匐前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最后还真的把东风等来了。
大家在趁着浓浓的夜色在缓慢地向前爬行着,都已经能隐约闻到淡淡的战场味道了。
那是夹杂着淡淡的硝烟、洋油、马粪、炊烟等混合的味道,甚至还有敌人身上多日不能洗澡的臭味。
七连的潜伏位置,正当下风口上,这让三狗有点放心,不然如果风往鬼子阵地那边吹起,保不准会被某个鼻子灵敏的鬼子问道他们身上的臭味。
约定发起总攻的凌晨三点钟还没到来,三狗他们的七连已经完成了匍匐前行的任务了,已经靠近鬼子前沿阵地的哨位了。
三狗不敢拿出手电来看手表上的时间,就算是用油布遮着也不敢,为了看个时间,万一把全连的位置给曝光给鬼子,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三狗看了看天色,也估摸了一下时间,大致得出一个时间,估计还得要过上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三点整。
看着这里还离鬼子的前沿阵地有个二百多米,就算是等到三点发起总攻时,这二百米的冲锋,也会损失不少。
可现在再也不敢往前了,因为到了指定位置,这个位置已经是属于全团的最前端了,也正是因为七连的英勇善战,才会有这个待遇。
如果不顾军令和战场纪律,再往前,一旦让鬼子发现,那不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