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竟敢对扶苏公子不利,我与吕贼不共戴天!”
昌平君将铜爵砸在案上,竟是深深嵌入,显现出了深厚的功力。
“兄长莫要被吕贼所惑,他这是在逼我们做出抉择。”
他对面坐着的,是昌文君,气质温文,脸色却差,眉宇间有灰败之气,不时轻轻咳嗽。
这是娘胎里带下的病根,是真的先天不足,所以后来昌文君先死,昌平君被推举为楚王,顽抗了一年多后,才被王翦、蒙武所灭。
“燕太子丹保不住了,将他遣送回燕国吧!”
当然,此时此刻两兄弟的心还在大秦,昌平君岂会不知此次是大败亏输,无奈地道:“吕贼阴狠,此次甘罗使赵,我们只能任其发展,恐要落得个背义恶名了!”
燕丹和墨家交情莫逆,诸子百家此来也是昌平君通过燕丹所邀,结果儒道墨三位宗师入狱受辱,儒家子弟遭受拷打,燕丹更落得个凄惨下场,昌平君还见死不救,声名算是毁了。
“我本欲邀农家侠魁田光,农家十万弟子,得此相助,必有大用,可惜……”
对此昌文君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只能自我安慰:“有心人天不负,我等卧薪尝胆,必有诛吕贼之日!”
“不错!此次也非毫无收获,甘罗与尉缭势同水火,吕不韦也对尉缭颇多微词,有不再重用之意!”
昌平君苦中作乐,又有些无语:“相比起来,我等早早致信鬼谷,邀请新一任纵横弟子来王宫,成为大王的宫廷剑师,没想到鬼谷传人刚至,尉缭就倒了,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天罗地网内乱,尉缭失宠,甘罗出使,吕不韦缺了这左膀右臂,单单是司空马,不足为惧,接下来是我们反击的大好时机!”
昌文君颔首,旋即露出一抹迟疑:“但胡亥公子那边,真的不再挽回一二?”
他身体病弱,与那个同样先天有缺的外甥,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可昌平君摇头,极为冷酷地道:“有长公子扶苏足矣,胡亥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此次出使,且看他能不能得天庇护吧!”
……
……
“赵高,你随我多久了?”
相府之中,吕不韦立于窗前,仰首望向天空明月。
单从外表来看,他就是位清瘦老者,穿着朴素,并无商贾的精明之色,也无权倾大秦的相国威严。
而话音落下,吕不韦身后空气一荡,赵高走了出来。
“高已追随大人足足十年!”
他的五官轮廓尖刻,浑身阴气森森,却是目现崇敬,半跪下来,露出脖子上醒目的蜘蛛印记:“若无大人,高尸骨早寒,更妄论成为天罗地网的第四统领,全仰仗大人恩泽!”
“苦之,以验其志!”
吕不韦微微点头:“此次胡亥公子使赵,你随侍左右,必要时可动用罗网之力,为其铺路,不用害怕抢去甘罗的风头,明白吗?”
“是!”
赵高俯首,悄无声息地化作一缕紫烟,退了出去。
“大秦三代,皆控于手吗?宫中的那头雏龙,可不好驯服啊!”
吕不韦继续看着天空的圆月:“全则必缺,极则必反,这个盛极而衰的规律,老夫又能否逃过?”
……
……
“大王,我们的孩子已经够命苦了,为何还要让他使赵?”
皇宫之中,芈妃盈盈跪下,一头乌发披散在地面:“求大王开恩!”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先天有缺,早在降生的那一刻,就不幸夭折了,正因为身为王室公子,才有了医家和阴阳家的尽力救治,所以现在也该他,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嬴政看着芈妃,并无起身相扶之意,平静地道:“本王会派盖(ge)聂先生随行,他是鬼谷传人,能保胡亥无碍。”
“是!”
芈妃知道这位大王一旦决定的事情,就绝不容许更改,唯有垂泪站起。
“安歇吧!”
嬴政并未在芈妃宫中就寝,而是回到章台宫躬操文墨。
自从嬴政及冠后,大秦各地的奏章便向这里源源汇集,哪怕这些奏章已经被吕不韦批阅过,嬴政也一丝不苟地取过,昼断狱,夜理书,重看一遍,批阅下自己的意见,在事后予以比较,看是他的处理得当,还是吕不韦的作法更为老辣。
今晚,嬴政却是捧起《吕氏春秋》,看得极为专注。
直到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来到案下,才抬起头来:“先生,可看过这《吕氏春秋》?”
“不敢当大王此称。”
盖聂回答道:“有所耳闻,不曾看过。”
“达者为先,先生不仅拥有无双剑术,更身怀纵横之道,可为良师益友,不用自谦。”
嬴政伸手邀请,没有半点秦王的架子,和声道:“先生请看这句,兵不可偃也,譬之若水火然,善用之则为福,不善用之则为祸,是否有道理?”
这句话出自荡兵篇,意思是说,战争是不可放弃的,就像水和火一样,善用就能为人造福,不善用就会酿成祸害。
盖聂点头:“有理。”
“看来先生也认为战争不可避免,政却有不同见解!”
嬴政展开双手,头微微昂起,仿佛拥抱天下:“倘若这世间再无列国诸侯,纷乱不休,而是变成一个统一的帝国,是不是就能长治久安,百姓不用受战乱之苦,兵就可偃也?”
旁人若说这话,不是自大疯狂,就是不可理喻,但这一刻听着嬴政低沉有力的声音,盖聂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