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李复林的视线上扬。
明明知道从楼下是看不到阁楼的,莫辰却觉得,师父大概看到他了。即使没看到,也许也猜到他在这儿。
师父就是为了他们而来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北府城赶到天见城,绝不是为了陈敬之。
叛门弟子当然要惩治,但那绝不会是师父的第一要务。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师父最看重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可惜晓冬现在不醒人事,若他看见师父来了,一定更高兴。
莫辰能察觉得到,晓冬从小没有多少亲人,只有一个叔叔相依为命。也没有一个家,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他比别人要敏感,对亲情也更渴望。自从在回流山发过那场高热,他好象也打开了心结,把师父,把他们这些师兄当成了亲人。也许在晓冬心里,师父就如同父亲一样吧?
可是一回头,莫辰就发现了晓冬的异样。
晓冬刚才周身冰冷僵硬,莫辰给他喂下丹药之后看着情形有所好转。但就是他看楼下的这么短的功夫,晓冬的样子看着明显不对。
他脸色青白,手指紧紧抠住了身下的木榻。质地坚逾铁石的木榻被抓出了深深的刻痕,木粉簌簌落下。
莫辰吃了一惊,他几乎是半强迫的将晓冬的两只手抓住,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晓冬,晓冬?”
晓冬仍旧深陷昏迷之中没有醒来,但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能让他在昏迷之中如此痛苦。
一定有什么不对。
一定。
莫辰心念急转。
刚刚晓冬的情形还算稳定,可楼下有人进来之后,他的情形就突然变了。
不对!
那个马长老上次来时与雁夫人都已经撕破了脸皮,现在却还若无其事的带人上门来拜见,这本身就反常。李复林在此时到来,任谁都会猜测他的真实来意,让他过来与雁夫人相见,一定也是另有盘算的。
莫辰顾不得许多,他将晓冬拦腰一抱,直接从阁楼的敞窗处一跃而下。
马长老进来坐下之后,不自觉的伸手隔着衣袍按了按放在怀里的物事。
雁夫人虽然身在楼上,不知道晓冬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本能的察觉到马长老来意不善。这个人性情阴狠,心胸狭隘。自己与他已经不留余地的闹翻,他现在居然还会再次登门,必然是另有所图。
马长老笑着替他们引荐:“这位是回流山掌门李真人,以前丹阳仙门的弟子,有个绰号叫辰光剑。这一位是我们天见城先城主的夫人,雁夫人。”
李复林在此之前也早就知道天见城的城主已经去世,眼前这位一身素淡神情冷漠的夫人是孀居之人。
他的问候才不过说了半句,只听外面惊呼之声突然想起,一道剑影迅如疾光,向着马长老袭来。
马长老猛然回头就只见一道炫如流星的剑光由远至近,眼前陡然间全被这剑光笼罩,一片炽白中他什么也看不出,只能凭本能闪躲。
天见城的长老并非个个都擅武技剑法,不过马长老却是少有的功夫过硬的人,百余年的功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一剑他纵然来不及抵挡,可是避其锋芒的选择并不能算错。
可是他忘了身边近在咫尺的李复林。
就在马长老侧身闪避,另一只手想去拔剑的当口,右臂忽然被人一撞。
这一撞力气并不大,但是位置却妙至巅峰。马长老身形一晃,大半条右臂都酸软的不听自己使唤,抬都抬不起来,原来刚刚拔出两分的剑却又因为这一撞之力而重新还入剑鞘。
这一剑他是再也拔不出来了。
脖颈一凉,马长老顿时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莫辰的剑太快,剑气已经割开了马长老皮肉,他才只觉得凉,甚至要过了好一刻才感觉到了疼痛。
莫辰不是一个人,他背上还有一动不动的晓冬。
明明莫辰这一剑有如石破天惊,但是他一站定,厅里几个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了晓冬身上。
李复林,雁夫人,就连马长老都一时顾不上脖子上架了一柄随时能要他性命的利刃,一双眼死死盯着这个人背上的少年!
没错,这少年应该才是真正的天见城少主!
不用看年纪,再判断长相、血统等等细节,单凭他现在昏迷不醒的状态,马长老就能下论断了。
因为只有真正的少主,真正的解家血脉,才会受他怀中祭物的影响。历任城主真是个个都心甘情愿以身为祭,殉城而死吗?别说笑了,蝼蚁尚知偷生,人的命只有一次,怎么可能人人都傻到为什么“家族”“大义”牺牲自己?
可是城主一脉因为更迭速度越来越快,大权渐渐都掌握在一干长老家族的手里。为了维持天见城继续存在下去,人祭的事情一直在坚定不移的被执行,即使哪个城主不甘心这样被献祭的命运,也最终难逃一死。
这其中就有祭物的原因。这祭物最早是从哪里来的,年月太久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是这祭物可以汲取解家人的血气精魄,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正因为有这个用处,所以才被几大长老奉为祭物。
先前冒充少主的那小子也曾经接近过祭物——这当然是人为的试探,但他从头到尾安然无恙,活蹦乱跳的。
这一下就漏了底了。
但几位长老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件事最终结果是有人蒙在鼓里,有人心照不宣。这个少主虽然是假的,但他带来的信物却是真的。